他顿了顿,淡淡道:“由无入有,亦是由妄入真,以真证妄,妄却非妄……无人说得清。”
我默了半晌,道:“我不懂。”
“你不必懂。”
昔日,他对殷诀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不究于此,换了一个问题:“那真人,又是何如寻得己身之道的?”他道:“我的经验,于你并不适用。”
我皱眉,声音已有些急切,“为何?”可树那头却无回答。
我想起自己炉鼎之身,不与天道相合,往年他也说过以我资质不配为他弟子之类的话语,不知怎的,心头便涌上了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那里,再开口,已带了些冷嘲意味:“莫非真人是因我资质驽钝,难以造就,而你等天才悟性高绝,一触即通,所以便连说都懒得与我说了么。”
那头仍是不答。
“罢了,”我冷哼一声,“真人既不愿说,我又如何能够奢求。
只难为您费心养着一个炉鼎这许多年,却养成这副任性乖张模样,总是痴心妄想,妄自挣扎,想必在你看来,很可笑罢。”
“……我生于荒芜之境《龙马叭依伺鎏梧漆氿苓氿》,自有意识起,身边便只有一剑相伴。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许久,树那边男人才终于出声,“但你不一样。”
荒芜之境,我曾有所耳闻。
那是遥远大荒之中一个生灵灭绝之地,与众魔之渊毗邻,数十万里无有人烟。
我忆起一桩剑宗往事。
当年,剑宗太上长老凌远飞升之前为自己卜算了一卦,算得命中应有一亲传徒弟,于是徒步往北而行。
忽有一日,他行于山巅,有一仙鹤从天降下,上面盘坐着一名稚龄幼童,抱剑而来。
凌远大喜,将其携回宗门,测得其绝世资质,遂收为徒,将一身剑术倾囊相授,而此幼童果不负所托,年仅十三便凝就剑心,两百余年已成为此界翻云覆雨的大能,号为青霄,震慑天下,平定魔乱。
这一场师徒美谈,为世人所熟知,我一直以为,能被仙鹤眷顾,亲自带其入道寻师,青霄真人幼年必是生于灵气满溢之仙境,如此方有这剑骨天成,天纵之资。
未曾想,他竟是来自荒芜之境。
荒芜之境中生灵匿迹,灰土无垠,一个幼童,是如何存活下来的?男人似洞悉了我疑惑,道:“我伴剑而生,这把剑,名为‘荒极’,是它以剑气灌体,护住我幼时性命。”
灵剑‘荒极’,我自也晓得。
它是青霄真人的本命剑,曾跟着其主人叱咤风云百余载,却在七年之前,与魔尊大战时损毁。
男人继续道:“荒芜之境中别无它物,我倾注所有心神,与荒极性命相依,自那时起,我便已踏入无我之境,但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听罢,我久久沉默不语。
“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我道,“此前,魔尊说你要由无入有……”“我是你的‘有’吗?”霎时,好像风也无声,繁星静默。
再之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如同寒冰初裂,碎玉击石。
他说:“是。”
时光转瞬而逝。
我在梦中已不知耗去多少时日,终于有一日,听得男人对我道:“该醒了。”
于是阳光白云,青草湖泊,都化为光雨飘散。
我静立原地,看着这场大梦行将歇止,忽然回首,望向古木的另一端。
白衣高大的男人,衣袍在风中飞扬。
他在碎片般摇晃的世界中转过身,缓缓走了过来,用双臂拥我入怀。
梦境终于轰然破碎开来。
我听到水珠滴落于泉池的声音,还有锁链晃动的声响。
环顾四周,已是昏暗洞壁,幽幽寒泉。
一股暖流护住了我的心脉,青霄真人按着我的后背,与我同浸寒泉之中,白衣已被寒泉浸透,露出水面的洁白衣料上凝着晶莹冰花,光华在我眼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