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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西行,中途蔺怀电话响起,是蔺景渊打来的。

他目前心情沉重,又暂时无法接受蔺景渊对他的误解,于是挂断电话,随后关了机。

陈臻目不斜视,一路安静开车,近一小时的车程后,车子驶入墓园。

眼下临近傍晚,天色灰蒙蒙的,浓厚的云层被寒风席卷,两侧常青树上落了薄薄的晚霜,寒冷沁骨。

陈臻拿着酒具,蔺怀捧着花束,沿着小道走向蔺志远的墓碑。

那墓碑冰冷而肃穆,只有照片上的人是熟悉的,蔺怀紧紧盯着那张照片,喉咙晦涩发紧,扑通一声跪下去,一次比一次重,砰砰叩了三个响头。

“爷爷,我来看你了。”

“对不起,孙儿不孝,现在才来看您。”

“爷爷,我犯下大错,我没有脸来见您。”

他跪在地上把话说完,接着,又是重重的三个响头。

陈臻蹲在旁边拧开酒瓶,斟满一盅酒,缓缓洒向大地:“老蔺总,陈臻来看您了,这几年一直想来看望您,今年终于有了机会。”

他把酒盅重新斟满,缓缓又倒掉一杯:“老蔺总,这酒还是您送给我的,我都不舍得喝,今天特意带过来,借您的光,我也喝一点。”

他说完拿出一个新的酒盅,斟满后,一饮而尽。

天色昏暗,整个墓园尤为安静,陈臻盘腿坐在墓碑前,向蔺怀讲起往事。他说自己原本只是山野里走出来的一个穷学生,无权无势,又不肯低头,有幸得老蔺总赏识,才有如此成就。

“老蔺总是我的伯乐,也是我的老师,我跟在他身边的十几年里,他不仅教会我运筹帷幄的能力、绝处逢生的决断,还教会我做生意要保持赤子之心,更要心怀家国。”

“我很钦佩老蔺总,这份敬仰足够我一辈子对他忠诚。”陈臻说完看向蔺怀,摸摸他头发,继续道:“老蔺总临终之前,选择将你托付于我,这份信任令我诚惶诚恐,我也自会践行到底,报答他的知遇及栽培之恩。”

蔺怀看看墓碑,又看看陈臻,内心涌出一阵酸涩,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陈臻说完往事,看向远处,主动开口:“方才来之前,你问的那个问题...你暂且理解为,善意的谎言吧。”

蔺怀不解,眼眸微微睁大,声线颤抖:“叔叔,什么意思?”

陈臻静默几秒,缓缓道:“小怀,你有没有想过,我早在八年前就能看出你喜欢谁,老蔺总,自然也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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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蔺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方才有一瞬间,他脑海里不是没飘过这个念头,但他不敢细想,硬生生给嚼碎生吞了。

如今陈臻一句话,像是千斤巨锤,砸得蔺怀一下跌下去。他无助地蹲坐在地上,潮湿的雨露浸透了长裤,就那么蜷成一团,头埋在膝盖中哀哀地呜咽,明明是声嘶力竭,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他不想惊扰爷爷。

良久,他才忍住哽咽,艰难问出口:“所以,爷爷,一直都知道?”

陈臻揩掉他的泪,点了点头:“其实老蔺总比我更早察觉,刚开始,他的确震惊无措,但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接受”这个词在这里充满歧义,蔺怀一下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猩红脆弱,呼啸而过的寒风仿佛随时能将他吞噬。

“什、什么?”

他一说出口,眼泪已止不住,无声无息地往下掉:“爷爷...爷爷他......”

陈臻看向墓碑,认真告诉他:“老蔺总从未生过你的气,他只是难过,难过这世上的道路有千万条,你为何偏偏走了最难的那一条。”

“看着你一天比一天消瘦,他实在心疼,见不得你把自己活得这么累,就将你接去了老宅,一边陪伴着你,一边给你寻找医生。”

“单单喜欢男人这件事,就让蔺家对你心生芥蒂,若再知道你喜欢自己的亲生哥哥,后果将不堪设想。”陈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