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汌跟着沉默的李检上楼,见他拿钥匙打开上锁的杂物间。

出乎意料地,在暮色下,杂物间并不昏沉,只是四处堆积着杂乱的纸箱,除去李检走路踩过的地板,其余的物体上都蒙有很厚的落尘。

房间里不暗的原因是点了长明灯。

严?汌轻微近视的眼睛在黄光下微微眯起,数了一下,共有16盏灯,每盏灯下都摆有一座很小的牌位。

有种说法是,牌位被亲属摆上祠堂,往生者便会在其上附印灵魂,以便回人间探望子孙。

但李检不是这些人的亲属,哪怕他们真的会来此处,恐怕也是厉鬼索魂。

可李检还好好活着,所以还没鬼来过。

严?汌明白过来,在李检的身体完全迈过他伸长手臂能拉到的范围前,握上李检的手腕。

“怎么了?”李检奇怪地回头看他。

严?汌靠过来了一点,脸上没有很多表情,被人工制造出摇曳光效的光电在他沉黑的眼睛里来回闪烁。

他用很低也轻的声音说:“我来吧。”

严?汌从他手里接过那碗红烧排骨,还腾着热气,把它摆在名为张彩芬的牌位前。

那里的长明灯在电光下跳跃着。

严?汌闭上眼睛,微微垂收了下巴,唇峰凌厉的嘴巴轻微合动,仿佛说了什么。

李检其实没想过严?汌会对什么人产生祭拜的高尚想法,也不打算强求严?汌为这些人产生哪怕一个指甲盖儿大小的同情或怜悯或忏悔。

或许在严?汌眼里,每一个人都是猪猡,可供他肆意宰杀,更不会对猪猡产生一丝感情。

李检过去曾想,说不定他在严?汌眼里也是头猪,不过恰好长得比较符合他的审美,故而让严?汌为他生出了些许的情感。

昏黄的十六盏长明灯下,映出严?汌时而暗时而明的脸。

严?汌的英俊参杂着美感,他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的,浓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深深凹陷的眼窝和高挺的眉骨,阴影晕出颌骨精致流畅的线条,像疯狂迷恋着神秘东域的西方人才能幻想并塑造出来的精致瓷偶。

李检注视着严?汌的侧颜,突然想,如果严?汌长大后还是一个小胖子,他会不会爱上严?汌?

一开始他觉得不会,毕竟他是对严?汌的脸一见钟情,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会,因为他一见钟情的是严?汌那双让人无法忘怀的眼睛,一颦一笑的背后,藏着孤独、死寂,而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双轻微阖上的眼睑缓缓打开,扭过来对上李检长久投来的目光,投在严?汌脸上的长明灯的光影像雕刻刀,劈开他嘴角折起的弧度。

“你在看什么?”严?汌笑着问他。

李检在昏暗中红了脸颊,他不会跟严?汌说自己正对着他的脸意淫平行世界中两人的未来,他收回目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看我的眼光好不好呗。”

严?汌没追问,他把唇边的弧度放下来了一点,说:“我在静云寺给他们都供了牌位。”

李检愣住了,他没想过严?汌会这么做。

不是觉得他浪费钱,而是认为他完全没有的同理心让他想不到要去这么做。

“还有你爸你妈的。”

严?汌看着他,又说:“这不是你的罪,是我的,你替我赎罪,我欠你一声谢谢,检哥。”

李检愣愣地看他,没由来地想到了那栋早已废弃的别墅里,被摆满了功德书的柜子。

在离开杂物间前,严?汌问还在走神的李检:“所以好吗?”

李检回过神来,茫然地问他:“什么?”

严?汌下垂的眼角稍稍翘起,说:“你的眼光好吗。”

这就是正常人与严?汌的不同。

正常人李检仍旧沉浸在悲哀中,而严?汌却已经开始追问李检的回答。他对悲哀毫不在意,他只在意李检。

李检顿感无语,翻了个白眼,说:“马马虎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