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

久到脖颈发累,眼眶酸涩,才慢慢执剑站起来,拍去身上的泥土,扶着树干站定。

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白药瓶,倒出一颗丹药囫囵咽下。

仍是那股令人作呕的香。

药力渗透肺腑,压榨着血肉渗出一股热流,淌过五脏六腑,滋养着这具鼎身。

凝香丸。

当殷诀第一次逼我服下此物后,我已离不开它。

这药令我堪堪维持一个人形,不至沦为一只耽于淫欲的兽,但与此同时,却也在不断将我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每月,青霄真人都会予我一瓶丹药。

我从刚开始的拒绝,到沉默着收入袖中,似乎也并未过去多久。

我用药十分克制。

三日一服,是我试探出的这具鼎身的期限,超过这个期限,药瘾便会立时发作,将我折腾得生不如死,我曾尝试过几次,便再不欲体验那种焚身欲裂之感。

而随着服用次数增多,药性衰退,这个期限会变得更短,待药性全无,便是我鼎气耗尽,行将消亡之时。

相对于无望地活,死亡于我而言,或许反是件美事。

只是,所谓的‘无望’,只是人所自以为的无望,而所谓‘希望’,却是要踏遍千山万水,行至生命尽头,才能知晓自己究竟能否拥有的宝贵之物。

所以我选择活着。

好好的,活着。

我握紧手中长剑,往阳光洒满的峰顶行去。

浮云台。

冽风吹动宽大的道袍,亦吹得颊边几缕乌发翩飞,我肃容直视着不远处的对手。

是天物宗的器修。

剑修与器修素不对头,那器修一见我,面上便携了淡淡的嘲讽之色,显是见我修为仅仅筑基初期,而他却已是后期,便生了几分轻视。

他抬起手,掌心祭出一件黑漆漆的法器,朗声道:“在下天物宗赵枝予,请赐教。”

我将手搭在剑柄上,“长空剑宗,周离,请赐教。”

赵枝予一愣,忽大笑起来,“周离……当真是巧,我早就想领教领教青霄真人弟子的剑法,未想今日便有此机会家师冯懿,不知你可曾听说?”

我自是听说过。

冯懿冯真人,乃天物宗太上长老,亦是位渡劫期高手,曾挑战青霄真人,却被其一招而败。那句“身登凌云境,俯瞰世间人”的话语,便是冯懿所叹,直言青霄真人已非当世修士所能敌。

赵枝予竟是冯懿的弟子。

“虽外界传言你只是个废物,不过能被真人收为弟子,想来还是有几分突出之处……”赵枝予上下扫视着我,面上轻视却掩也掩不住,“总不能……是因为这张俊俏脸蛋吧?哈”

“够了。”我冷声打断他,“废话少说,要战便战。”

赵枝予轻佻看我一眼,旋即敛起笑容,袍袖一扬,手中法器变大数倍,竟成了一面遮天蔽日的玄碑!

他手中掐诀,一连串法印接连打出,巨碑便轰然朝我倾轧而下,其扑面而来的威势,已远远超出了筑基弟子的极限,乃是借助法宝之威,强行发出宛如金丹期的一击!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赵枝予是想一招制敌,以报他师父当年之憾!

我拔剑出鞘。

一声清越剑鸣,思绪骤然沉凝下来。

我之修为不及对方,以力强撼是为下下之策,若想破招制敌,必须寻出破绽!

可破绽、破绽在哪里?

玄碑漆黑平滑,无一丝缝隙可趁,我手心渗出汗意,眼睁睁看着那阴影迫近,直要将我压成肉泥。

长空剑法一式式从脑海中划过,飞速组合拆解,尝试寻出破招之法,然而却仍旧无解,而巨碑越来越近……

阴影之中,我瞥见一丝光亮。

思绪流转间,一种陌生的意境笼罩着我,脑中忽然一声嗡鸣

破绽便是赵枝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