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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方真变得前所未有安分,终日里不是和妙善谈天下棋,就是一个人品茶读经,笔是一下没碰过。

旁人问她抄经的事,她都以手疼为借口挡了回去。

实则,苏清方掌心的伤早已愈合,一点疤都没留,提笔书写更是不在话下。

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

唯有岁寒知道自家姑娘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长叹一口气,撸起袖子哐哐敲着茶饼,熬了壶又浓又黑的茶,给苏清方送去。

厢房内,灯火摇曳,苏清方一身素白寝衣,发髻也未梳,正伏在案头写字。

?N一声,岁寒将杯盏放下,一半埋怨一半不解问:“姑娘你真是,白天装硬气,晚上挑灯夜战。何必呢?”

“别管我。”苏清方赌气道。

她没错,自然不甘心受罚,但大表哥对他们不赖,苏清方不会刻意让大表哥为难,等李羡叁个月后回来什么也交不出。

自相矛盾,受罪的便是自己。

苏清方推了推岁寒的手,劝道:“我都说了你先去睡,你陪着我也没用,有事我会叫你的。”

见岁寒还是不动,苏清方又哄劝了一遍:“去吧。”

“那姑娘有事记得叫我哦,”岁寒叮嘱道,“也别弄得太晚。不然明天起不来,妙善真人要知道姑娘都是装的了。”

“你还调侃起我了?”苏清方扬眉,一脸气汹汹地拿毛笔尾端捅了捅岁寒。

岁寒兔子一样往后蹦了半步,便跑开了,笑嘻嘻地说:“姑娘,那我先去睡觉了。”

眼瞧岁寒一蹦一跳地离开,苏清方无奈摇了摇头,继续埋头誊写,不觉夜深月高。

却完全不必担心起不来。山中虽静,却日日有晨钟,震耳欲聋,还有女道清晨的念经声,绕梁不绝。

这日的诵经声却突然中断。

苏清方刚用完早膳,觉得奇怪,出门瞧了瞧。

老君殿前,人进人出,看装束,是宫中的内官婢女,渐渐挂起了白幡白布。掌观正在和一名宦官说话,隐隐只听到一些字句。

淑妃薨了。

第27章昨夜星辰

十二皇子的生母,淑妃余氏,于六月十七病逝。因淑妃生前崇道,皇帝特令下葬前于太平观停灵叁日,观中道士需诵经不辍。

掌观送别前来传话的内官,特意向苏清方交代:这几日若是无事,最好不要去前殿。

苏清方颔首应好,望着已经被布置得惨白的老君殿,心中油然生起一股怅然。

叁个月前的千秋宴上,苏清方远远见过淑妃一眼,虽不真切,也知是个叁十不到的年轻女子,不想再见已是棺椁白骨。果真世事无常,生死难料。

为筹办淑妃的法事,太平观中的女冠分成了叁批,交替值守,日夜不停地焚香念经。

但这其中不包括妙善。因为妙善的戒牒不在太平观,严格来讲不算太平观的坤道,更像寄居。所以太平观中的一概事宜,妙善都可以不参加。

叁清铃叮当,往生咒悠长,绵绵不绝于耳。

说来也怪,明明是祝颂的经文,听来却觉得厌躁,苏清方一点抄经的心思也没有,也睡不着。

她独自靠坐在窗边,透过荷花池,远远望着灯火通明的道场,想起了叁年前父亲的法事。

也是这样闹哄哄。

可能因为天底下的丧礼法事,无论南北,都大同小异吧。

苏清方想着,正欲就寝,忽闻得一阵细碎的泣声,隐在喧嚷的经文诵读中,不甚明晰。

苏清方奇怪,寻着声音找去,竟在荷花池边的台阶上,发现一个蹲缩着的小孩儿,正在啜泣。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哭?”苏清方关心问,步下台阶,提灯一照,映出男孩绯红的眼眶,也不过五六岁,心中一揪。

似是因为被发现,小男孩儿飞速抹掉眼角的眼泪,可根本止不住,泪珠这边擦完那边滚,眨眼就湿了衣袖,口中还在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