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昭见过好几次他的这种低潮期。实际上,他更喜欢这个状态的崔月隐,当他自己也在经历某种痛苦时,他总会变得格外好相处,相比平时的他,留昭甚至觉得这种时刻他更正常。

留昭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他和崔月隐并排靠在沙发上,各想各的心事。套房里还有几个服务人员在整理行李和收拾床铺,力求尽快将这里变得符合主人的习惯。过了一会儿,孙思拿着电话进来,说:“柯蒂斯先生的电话。”

崔月隐有几秒钟没有回答,仿佛在从一场漫长的沉思中游回来,之后他撑着膝盖起身,拿过手机走到阳台,留昭听见外面隐约传来的说话声,起码他的声音已经重新变得从容自信、兴致勃勃。

等他从外面进来时,他依然面无表情,将手机扔给孙思,对着留昭说:“去洗澡,留在这里陪我过夜。”

他又转头吩咐孙思:“去跟阿弥那里说一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沈弥的那间公寓是严禁崔月隐踏入的。留昭心想,他甚至都不愿意拿着自己的手机,看来德国的这趟差事让他很厌烦。

洗完澡他穿着崔月隐的睡衣,袖子和领口都挽了好几道,很宽松地挂在身上。崔月隐比了一下他的身高说:“小昭什么时候再长点个子?”

留昭拿开他的手,有点不服气地说:“我已经不矮了!”

他已经和大舅舅差不多高,比小舅舅还高了半个指头,每次回外婆家都能听到一箩筐的夸赞。

“想看什么电影?”崔月隐问他,一边挑着影片,过了一会儿,他调好床头的投影仪,开始放一部色调轻松明快的爱情电影。

酒店提供了很多枕头,留昭拍拍几个鹅绒枕,他们并排躺在床上,一起看这部电影。孙思和其他人的动静被隔绝在了房门外,只有电影轻快的隐约和角色的台词在黑暗里流淌,片尾曲放出来时,留昭还沉浸在电影浪漫愉快的氛围中,他回味了一会儿,准备下床离开。

半阖着眼睛的崔月隐突然伸手拉住他:“你去哪里?”

“回我的房间睡觉啊。”留昭有些莫名其妙。

小时候,沈弥有时带着两个孩子外出或者回维港小住,偌大的别墅好像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崔月隐会把他抱到房间一起看电影,有几次他放了很吓人的恐怖片,留昭不敢一个人回去睡,但不管他怎么祈求撒娇,崔月隐都会拒绝让他留下来和自己一起睡。

有一次他甚至捏着留昭的脸开玩笑说,小昭想睡这张床?等你满了十八岁再来跟我说这种话吧。

长大一些后,留昭想起这句话还是一阵恶寒,不过他只是觉得崔月隐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父亲,比如不该和孩子开带有性意味玩笑。

在这方面崔月隐一向十分洁身自好,即使和沈弥聚少离多,他身边也从未出现过任何男女,有几次留昭甚至揣测过,是不是沈弥阉了他,这种展开在他们之间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他十七岁的时候跟着崔月隐在一家餐厅吃饭,一个非常漂亮的法国女人过来搭话,她神情里有种故作的天真,但配上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蛋,这种故作的天真反而更加诱惑,崔月隐始终不为所动,倒是留昭围观得心猿意马,直到崔月隐的目光突然向他看来,他的目光很冷,打了个响指说:“给他一杯冰水。”

“就在这里睡吧。”崔月隐说,他的声音消沉又漠然。留昭点点头,有点可怜他,但崔月隐的痛苦又带给他一种不能抵赖的愉悦。

他抱着枕头睡去床的另一头,崔月隐没有说什么,依然保持着半躺的姿势合着眼,过了一会儿,投影仪的光被啪地一下按灭了。

凌晨的时候,崔月隐终于缓过来,有力气睁开眼睛。通往浴室的走廊上亮着一盏夜灯,睡在他旁边的孩子正放肆地伸展着四肢,睡裤被蹭到膝盖上方,露出一截曲线优美的小腿,崔月隐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握住它,如此充满生机的、鲜活的美。

留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房间里还是一片昏暗,房门开了一条缝,外面隐约的灯光透进来,他打着哈欠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