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招,对付一些耍惯滑头的有用,但于顾邑之,并没什么大用处。不过,他自踏进这扇门,就没再想要去隐瞒。
“徐斐,是来冬猎的。”
屋中炉火烧得正旺,东北角开了扇通风的小窗,热气飘出窗格,化成一缕白烟。
顾邑之的目光随烟气散远,徐斐来的那一个月,鹤唳山白雪皑皑,也是临近年关。
“冬猎?”宋瑙听得一怔,“入冬能有多少猎物可捕的?”
顾邑之淡淡应道:“若说野物,有,但不多。”
宋瑙没往别处想,是她心眼纯净,对人可以作恶到何种程度,仍缺乏一些肮脏的想象。
但豫怀稷不同,他在泥泞中翻滚过,脏污的看多了,心思自是深不见底。他顺着顾邑之抛出来的藤,冷眸接下:“他不冲野味而来,那猎的大约也不是什么山头牲畜。”他敛起眉,字字如刀,“是活人吧?”
窗口漏进的风钻进宋瑙领口,她冷极似的,蓦地打一寒噤,有惊呼涌到喉头,又被舌根死死压住。
而顾邑之伫立不语,如默认般,清白的眼仁渐渐泛上一点红。
良久,豫怀稷问:“为何不按律法处置?”略一想,顾邑之并非性子软弱、逐利怕死之辈,他换句话,“是谁向你施的压?单一个徐恪守,应当还缠不住你。”
顾邑之唇舌发涩,他把轻微颤动的手团成拳,再松开,张口沉缓道:“昭乾二十二年冬,徐斐指使手下潜进鹤唳山,提前在还未开凿过的北山头围出一块狩猎场,把渠州买来的奴仆赶到场子里,因为饥饿与恐惧,他们会四处逃窜,成为绝无仅有的,最理想的猎物。”
他还记得,有一位母亲,她把孩子死搂在怀里,一根羽箭射穿她肩胛,刺进女儿喉管。
她倒地的时候,左臂一直向前伸,在那个方向,几米之外,是她未能幸免的小儿子。
“我不认识徐斐是谁,也不关心他有什么泼天的富贵,我就一个念头,斩便是了。”顾邑之喉结滚动,望出窗外,“我写折子上报,等来的是,有人百里加急,来保徐斐。”他神思放远,“王爷必定认得,他是时任通政使司,如今的吏部尚书,李文昌。”
这个名字犹如一道惊雷,在豫怀稷暗沉沉的心底炸开,他脸色骤变。
“官倒是个大官。”宋瑙不懂朝里局势,小声问,“他跟徐家的交情很深吗?”
豫怀稷手指弯折,松松垮垮地垂放在椅子扶手上:“印象中,他同徐恪守没多少交集。”他指节咻地收紧,“但他一直以来,都是皇帝亲信。”
话一落定,似一把生锈的刀子,从过去呼啸掷来,扎进这满堂静寂中。
“那时先帝病重,由当年的五皇子代为监国,李文昌是授意前来。”
少许停顿后,顾邑之平静交代:“他去找过我的养父母,当时我妻子怀孕一月有余,我想保全一家老小。”他暗吸一口气,拂去一些嗓间的干疼,“于是,我放掉徐斐,将他交给李文昌,再把他的罪行安给流寇,就这么结了案。”
面对曾经的过错,他全然认下,没带一丝推诿与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