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谁都别碰我!”静芳奶奶主打一个胡搅蛮缠,单臂被对方拉着,另一只手贴在心口上,“哎呦,哎呦呦,我难受。”
这老太太哪是不好惹,要命啊!
宗念发现周围有人举起手机正在拍摄,意识到再不结束这场闹剧恐有潜在风险,赶忙上前挡住镜头,“别拍了,侵犯肖像权违法啊。”她走到静芳奶奶身边,蹲下去揽住对方肩膀,“奶奶,认识我吧?我爸让我带您回去,走了,咱们走了。”
“小……”老太太眯起眼睛瞧她,半晌终于想起,“小念!”
“对对对,是我。您先起来。”
“小念啊小念,他们欺负人啊,他们不讲理啊!”
宗念此时只觉脚打后脑勺。她不知道前因后果,也根本不想知道。她要做的只是遵照父亲的交代把人安全带回去,老人一旦有什么闪失,这责任他们负不起。
于是猛地站起来,直面与自己正对的年轻法官,“就你是吧?就你欺负我们家老太太是吧?别否认啊,我刚才看见你翻白眼了。”
“啊?”年轻人被说得一脸懵。
“我跟你说啊,别觉得我们家里没人,我们人多着呢!”宗念大放厥词的同时借机看向老太太,见对方神色好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拉起来,双臂揽住对方继续激情演说,“人人生而自由,在尊严和权利上一律平等。静芳奶奶委屈,我们都是她的靠山,公平与不公平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今天回去,是奶奶身体不好,并不代表我们放弃反抗和斗争。奶奶,咱们回去说,他跑得了人跑不了庙,这种人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走!”
说罢几乎是连拐带骗拽着老太太离开事发地。谢天谢地,路边有辆看热闹的出租车,宗念迅速打开车门将人塞进去,报出“晚风家园”的名字,直到车起步,都没敢再往外看一眼。
晚风家园是一家小小的养老院。
宗文康早年做钢材生意,搭上房地产行业风风火火些年的顺风车,着实累积一些资产。五十岁这年妻子过世,女儿念大学决意毕业后留在大城市,小儿子叛逆期至嚷嚷着要住校,大变故来袭,小变化堆积,生活赐予的种种意料之外让这个中年男人萌生出退意,也许是在一个独自醒来的清晨,又或许是个大餐桌只有自己吃饭的夜晚,总之,那些无处安放亦不知从哪里开始诉说的情绪在某个瞬间裹袭了他。宗文康发觉自己像片飘落的树叶,无处去无所归,游荡人间,终将为尘。
他想做些“有价值”的事情。
又或者说,是些“值得”的,“有贡献”的事情。用以找到支撑也罢,用以偿赎罪孽也罢,哪怕只是让自己这一辈子看起来“还算可以”他赚了些钱,没有让妻子儿女受过苦,可他仍觉得那“不算可以”。
是在一场酒局上,政府部门工作的老同学无意间提起养老惠民政策,宗文康动心了。他父母早逝,作为家中老幺是长姐带大了他。大姐远嫁外地,多年来除了在经济上给去一些支援,宗文康抽不出时间去表达谢意。他觉得自己可以在这方面补足一些心里的缺失。
又与老同学吃过几次饭,详细了解了本地对于养老院的政策扶植,隔年春天,宗文康将生意转手,选址、装修、招人、开业,事事亲力亲为,晚风家园就这样对公众敞开了大门。
它是买卖,是事业,也是宗文康在知天命的年纪最想要做好的一件事。
养老行业不好做,刚起步时几乎处处碰壁。说到底,哪里都要钱,宣传广告要钱,设施维护要钱,好的护工和尽责的配套人员更要钱。叱咤商场多年,宗文康觉得钱能解决的都不算大事。然而这里有太多太多钱无法解决的事有人到咽气闭眼都联系不上家人,有人走失子女过来闹将欢迎台砸个稀巴烂,有家属过来探望话不投机气的老人半夜要上吊,还有将人送来整整三年间没有再露过一面。宗文康气过、愁过、也有过甩手不干爱咋咋地的想法,可又能怎么办呢。每每天明,太阳照进来或者阴雨敲打窗户,新的一天又开始,院子里、楼道中、食堂间,稀碎的声音一起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