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撒旦很狡猾,爸爸说。他所谓的“跳舞”,不过是说服善良的摩门教徒,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像妓女一样在耶和华的圣殿中跳来跳去。最让爸爸生气的是:如此淫荡的表演竟然发生在教堂里。
把自己讲到精疲力竭之后,他上床睡觉了。我爬进被窝,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有人敲我的房门。是母亲。“我早该知道的,”她说,“我早该看清楚那个舞蹈班的真面目。”
在演奏会后,母亲一定是颇感内疚,因为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她努力寻找其他我能做的而父亲也不会禁止的事。她注意到我经常用泰勒的旧音箱听摩门教礼拜合唱团的音乐,于是开始给我找声乐老师。几周后老师找到了,她又花了几周时间说服那位老师教我。这些课程比舞蹈课贵多了,但是母亲用卖精油赚来的钱付了学费。
老师又高又瘦,修长的指甲掠过钢琴琴键时叮当作响。她先纠正我的仪态,拉着我脖后根的头发,让我收紧下巴,然后在地板上给我拉伸,踩我的肚子以加强横膈膜的力量。她非常重视平衡,经常拍打我的膝盖,提醒我站立时要挺拔有力。
几次课后,她宣布我可以在教堂唱歌了。已经安排好了,她说。那个星期天我要在教堂会众面前唱赞美诗。
日子过得很快,你越害怕某事,时间流逝得越快。周日早上,我站在布道台前,盯着下面人们的脸。有默娜和杰伊老爹,他们后面是玛丽和卡洛琳。他们看上去为我难过,似乎觉得我会出洋相。
母亲弹了序曲部分,音乐暂停,轮到我唱了。那一刻我本该思绪万千。也许我本该记起我的老师和她教授的技巧挺胸抬头,腰背挺直,下巴收紧。可是我却想起了泰勒,想起我躺在他书桌旁的地毯上,盯着他穿着羊毛袜子的脚,聆听摩门教礼拜合唱团用颤音高歌的情景。他让我的脑海充满了合唱的声音,对我来说,这声音美妙至极,世上除了巴克峰,再没有什么能与之相媲美。
母亲的手指悬停在琴键上。这个停顿变得尴尬;教堂会众不自在地动了动。我想起那些声音,想起它们充满奇异的矛盾想起它们使音符那样飘浮在空气之上,像暖风一样柔软,但又如此尖锐有力。我去内心深处寻求那些声音它们就在那里。一切感觉那么自然,就好像我想出了那些声音,我用想的方式唱出了它们。但之前现实从未曾屈服于我的想法。
歌唱完了,我回到座位上。最后是祈祷仪式,之后人们朝我涌来。穿碎花裙子的女人微笑着和我握手,穿方格黑西装的男人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合唱团主管邀请我加入唱诗班,戴维斯兄弟请我为扶轮社[11]唱歌,主教在摩门教中相当于牧师说,他想请我在一场葬礼上唱歌。我答应了所有人的请求。
爸爸朝每个人微笑。因为看医生或者送孩子上学的问题,教堂里几乎所有人之前都被爸爸称为“异教徒”,但那天他似乎把加州左派和光明会抛诸脑后。他站在我旁边,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亲切地回应人们的赞美之词。“我们受神眷顾,”他不停地说,“非常有福。”杰伊老爹穿过教堂,在我们的座位前停下。他说我唱起歌来就像上帝的天使。爸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眼睛发亮,紧握杰伊老爹的手,就像两人是多年的老朋友。
我从未见过父亲的这一面,但之后又见了许多次每次都是在我唱歌后。不管他在废料场工作了多久,不管他有多累,他都会开车翻山越岭去听我唱歌。不管他多么痛恨像杰伊老爹那样的人,只要那些人赞扬我的声音,爸爸就会把他与光明会的战斗搁置一边,不再充满仇恨,他说:“是的,上帝保佑我们,我们非常有福。”就好像我唱歌时,爸爸一时忘记了世界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它会使我堕落,忘记了我应该待在家里受到庇护。他想让人听见我的声音。
镇上的剧院正在上演一出戏剧,《安妮》,老师说,如果导演听了我唱歌,会让我当领唱。母亲提醒我不要抱太大希望,说我们负担不起每周四晚上开车十二英里进城去排练的费用,即使负担得起,爸爸也绝不会允许我一个人在城里,天知道我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