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步当即仓皇一顿,脊骨僵硬紧绷,冷汗猛地涌出,齐琪不知藏匿在哪处角落,四下寻觅不见她,她在那端说,“我先回了,不能让他发现我和您有联络。”

她立马挂了这通电话,我五指收紧又松开,眉目反复演练了数次,如何了然不惊的打招呼,望着曾占据我岁月很重分量很深位置的男人,不露我的脆弱。却笑着笑着,脸麻木了,依旧不是我想象中,那副坦荡释怀的气度。

我呆滞在原地,直到身后传来一串尖锐的车笛嘶鸣。

祖宗褪下制服,只穿着藏蓝色的检察长衬衫,他修长的臂肘搭在窗框,握拳支着额头,十分慵懒平静和我四目相视。

我和他有段日子未见,他又瘦了些,两腮略微凹陷,乍一看,比张宗廷更加清瘦两分。

我畏惧单独面对他,盯着鞋尖小声唤了句,“良州。”

他缄默不语,牢牢锁定在我左面颊被茶壶溢出的热气烤得融化了胭脂而若隐若现的刀疤。

空气刹那凝固,胶着在我和他之间,好半晌,他低哑问,“脸还疼吗。”

我刚要开口,他伸手说,“你过来。”

我一动不动盯着他的手,熟悉的掌纹,熟悉的皮囊,和手背熟悉的一根根茂盛的汗毛,我摩擦着脚跟,一步步走向那扇完全摇下的窗。

坐在驾驶位的是二力,他剃了板寸,头顶有一块秃了,能看到闭合的毛囊孔,像被硫酸之类的化学流质浇注,我想起祖宗停职那阵,他以“州哥”名号在坊间大批涉黑,时常两拨人马交火,大概二力也是那期间遭难的。

祖宗在我失神的工夫,一把拉扯住我,他一如既往粗鲁和专横,近在咫尺的脸庞满是不加掩饰的意气风发,“只差一张薄纸,张宗廷气数已尽。阿霖。”

没人和我信誓旦旦说过这话,包括关彦庭。

因为谁也无法确凿,张宗廷倒在何时,源自什么而倒。

祖宗扼住我脖子,滚烫的唇在我眼角的朱砂痣和浅而白皙的刀疤亲吻着,舔舐着,不带肉欲,温柔至极,依旧是他的气味,但又缺失了某一丝,“等我接你。沈太太的名分,我给你腾空了。”

我匍匐在窗框,任由他流连抚摸,瞳孔里的明亮,熄灭得彻彻底底,空空荡荡。

他挨在我耳畔轻笑着,“不会很久。一月之内。”

我脊骨剧烈的颠簸,他宽厚的大掌按住我,“阿霖,女人一辈子,归宿尤其重要。从前的恩怨我们都忘掉,别妄想三方相安无事,成王败寇,战场才能偃旗息鼓。错误的抉择会葬送你自己,明白吗。”

他说了一句乖点,便松开我,吩咐二力开回检察院,我目光最后的着落点,是扬起尘沙的冰冷的奔驰车。

变了。

每个人皆在尔虞我诈的长河漩涡里变得面目全非。

他是祖宗,又再也不是他。

而念念不忘的,是那段满是遗憾的旧情,还是旧情里造就遗憾的男人。

我捂着脸,蹲在路旁费力的喘息着,车流人海,仿佛岁月的画卷,它不肯戛然而止,我也只能不由自主的推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