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我真的很怕你会恨我爸爸妈妈,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她多年的隐痛都在这样的悲泣里有了和解。

你几乎被这种哭声牵起说不清的痛楚。那些原以为消失了的疮疤,又在你人生的低谷卷土重来。这么多年的爱恨恩仇,已经成了一盘说不清楚的烂账,时至今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而你也从最开始最无关紧要的棋子,周旋到现在成了牵动神经的角色。

你能走吗,你想走吗。你寻不到一个答案。

你苦笑,在晚潮般疲惫的哭声中慢慢挂断了电话。

庭审是非公开的。

“董北山,汉族,男,1987年7月17日出生于吉林省长春市,高中学历。2007年,在长春创立善仁。”

“我这一生少年游荡街头,做过舞厅打手;青年混迹社会,非法放贷,豢养马仔;中年走私行贿,侵吞国家资产,多次进行权钱交易。如今落到这种境地,愧对社会,有负组织,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与他人无涉。”

“陈妤19岁的时候被我强迫包养,我已于今年年初与她解除包养关系。在此八年期间我所做的一切陈小姐并不知情,她不曾经手我的事务、为我出面办事;我亦没有资产在她名下,与其没有子女。希望检察长秉公审理,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最鼎盛时,身家百亿,风头无两,董北山在自己最得意的年纪遇到花开最好的你。如今落魄,他撕开与你之间的关系,就是不想让你再吃苦。外人看你八年间享尽了做情妇的一切好处,可董北山却知道这从来不是你所求,他心知肚明接下本可以有大好前程的女孩,通过权势金钱无声的胁迫与引诱,让你为了家族而甘心委身,又可能永久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你本来有机会向阳,却不得不一世避光。

你因为他而吃的苦真的已经够多。是以尽管他能认下所有罪孽,却永生永世亏欠你。

董北山早已经筹划好一切。说句难听的,登高跌重,他从第一天风光的时候就想好了来日锒铛入狱时的光景。所以一遍遍在脑子里过好了自己的盘算。他不觉得忌讳。

唯独面对你,他的设想总是零碎,有时想着,他的人脉未散尽,必能护着你站稳脚跟;有时想着,你那么娇气,留足够的钱让你出国或者结婚也好;有时想着竟自己愤愤起来,觉得他董北山凭什么就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能风光前四十年,自然也能护住他爱的人后四十载。

与天争斗,没有赢家。

董北山的声音消失了。短促而决绝。

你听得清楚明白,你支撑不住地倒下去。合上眼的最后一刻,你的手随着身体一起滑落,你听到剧烈的空旷的脆响,一抹幽幽的绿色跌出你疲乏的眼底。

你们在一起的第一年,董北山千里迢迢赶回辽宁的那个清晨为你亲手戴上的镯子,跟随你八年的镯子,就在此刻碎在众目睽睽下如砸破一摊瓦砾。而他握着你手腕的触感,好像还在昨天。

物是人非。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第116章 | 0116 第七卷《小重山》(十四)连理

你宛如灵魂出窍,飘飘乎悠悠然,根本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庭审现场回到别院的,只是当你回过神来,已是人中处黏着吸氧管,指尖上夹着血氧检测仪,护士半蹲着替你包扎手腕。几个人围绕着你,等你睁眼醒来。

嗅闻到酒精的气味,你四处寻望,最后才意识到断裂的玉镯在你手腕上造成了几道不浅的割伤,手腕上的血管一直渗着血滴,皮肤上还黏着一些玉镯的碎渣。你曾经那么怕痛,此刻酒精消毒包扎清创,竟一点无知无觉,只剩下身体里数根神经尽职的颤抖。原来真的哀大莫过于心死,痛到极致万念俱灰。

“董哥他...”你想张嘴问,但嘴唇干裂,喉咙痛如吞火炭。采薇给你端来水解渴,你摇摇头,声音嘶哑几近失声也要追问,“董哥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你不顾手腕上还未包扎好的伤口,抓住采薇肩膀,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在问,“董哥,董哥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