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心里可是很不解:“这颅骨只镀了一层金皮,又不是十足真金。她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喜欢这种西贝货……”

乌兰朵一点也不知道他在默默诽谤自己,优雅地道了个谢礼,这才小心地将颅骨放了回去。

素簪花花枝上生满茸毛般小刺,阿帕只采了三五朵,就疼得嗳嗳地叫起来。这一下就着恼了,把采着的花往地下一扔,吮着一个指头,眼睛直往屈方宁身上盯。

屈方宁生平最熟悉的少女就只有桑舌一人,像她们这样矜持娇气的,从来没有见过。还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是让自己代服其劳。这差事不能抗拒,信手采了一捧,结成一个花球,单膝跪地,献给了这位心思难测的公主殿下。

乌兰朵捧花在怀,立在水边,低头轻嗅花香。屈方宁对女孩子的美丽向来不关心,这一刻也看得入了神,觉得这位公主一举手一投足,几乎就是一幅画了。

阿帕咬着自己的手指坐在一旁,瞟着他吃吃笑道:“我们公主美得很罢?”

屈方宁点头称是,本想拍几句马屁,转念一想,别人长成这个模样,从小到大甚么赞美没听过?那也不必多费唇舌了。

阿帕笑道:“那你怎么不夸她美貌?”

屈方宁倒也对得上:“属下口齿笨拙,不擅言辞。”

阿帕嬉笑道:“你口齿笨拙么?我看你会搪塞得很。哼!咱们那天问你要东西,你推三阻四的总是不给。”

屈方宁苦笑道:“属下并非有意托大,实在不识得二位真容,得罪莫怪。”

阿帕道:“那你现在识得我们了,要你的东西,你还敢藏私吗?”

她这强取豪夺的口吻并不认真,倒颇有些可爱。屈方宁微一躬身,应道:“不敢了。”

此际车声远去,显然是时已近午,要回去驿馆暂歇了。阿帕引颈一望,唤道:“公主,那个人也巴巴地跟上去啦!咱们赶紧回去罢!”

乌兰朵这才捧着花球,一阵微风也似地从屈方宁身前走过。距离他最近时,面纱下的明眸向他轻轻一瞥,像是有话却没有说出来的样子,匆匆地离去了。

遥遥地只听阿帕清脆的笑声响在水风里:“小军官,自己说过的话,万万不可忘了呀!”

屈方宁对这天降的邂逅一无所感,从那伶俐侍女的话语中,只猜到她们眼光甚高,看不上必王子那个草包。乌兰朵以公主之尊,竟敢偷偷前往百里之外的平民市集游玩,可算大胆之极。只是王室之间的婚事,自己说了未必顶用。她胆子再大,也大不过父王一道敕令。想到她怀抱淡粉牡丹、傲立寒风中的模样,不禁十分可惜:鲜花落在牛肚里,太糟蹋东西了!

一边事不关己地惋惜了几声,一边就拐回冶炼营去了。往热火朝天的第二营前一张,若苏厄正蹲在淘池与人说话,一身油污腌臜,裤腿上烧了一个大洞,肩上的忍冬徽章灰扑扑的,脸上抹了好几道脏脏的手印。一看见他,眼睛一下就亮堂起来,扭头小跑到他身边。屈方宁打趣他是个花脸猫,若苏厄只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两人在小山似的原矿场边没扯上几句闲谈,几名工匠手执鈆杵,前来向若苏厄请教淘选之法。若苏厄推辞不过,只得接手示范,指点讲解。他讲起来也不太专心,不时紧张地回头看一看,生怕屈方宁突然走了。

屈方宁等得无聊,随手拿了两块铁麸对光比照。两者差异明显,一则杂驳不纯,泥沙俱下;一则沉光精粹,隐含乌金之色。待若苏厄气喘吁吁地脱身回来,便搓了搓粉末,问他析裂淘炼的法子。若苏厄一听他忽然对自己的行当有了兴趣,喜不自胜,手舞足蹈,恨不得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一时太过兴奋,反而呐呐地讲不出来。

屈方宁作弄他道:“我问你的事,你为什么不说?哦,一定是你把这法子瞧得无比要紧,不愿与外人细说。那我走了,以后也不来了!”

若苏厄急得满脸通红,使劲把他拉住,又不敢真的扣留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工匠见了,虽然嘴里不好说什么,眼神已经开起这位小工事长的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