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桌面上的确放着一封筹款委员会的任命函。筹款大使?,说穿了就是?到处联络校友替学校化缘,既耽误研究津贴又微薄,这?种事,向来都是?指派本科生去做的。
顾影将那张纸卷在?手心里?,面无表情提起背包,出门碰上了两只眼圈通红的丽然。
她看起来是?努力忍耐过了,但一开口?还是?浓浓的哭腔,“师姐,他们看人下菜碟……连试剂都不许我用了”
“不要紧。”顾影打断她,“反正我们文章都写完了,正好当是?休假。你好久没回国了不是?么?回去看看爸爸妈妈吧。”
丽然把她的话当成圣旨,点点头,“那你呢?”
顾影将任命函团成团丢进垃圾桶,回眸一笑,“我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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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也有两年没见过顾德珍了。
在?她们去年新年夜闹翻之前,顾影是?每到冬天?都一定请假回国照顾她的。
顾德珍三十岁出头那年,一位客人要她三九隆冬在?雪中跳舞,只穿内衣,多?跳一分钟就多?给?一张红纸,最后,钞票盖满了雪地,下面是?她被冻红的身?体。
守夜人把她送回了家,九岁的顾影踩着凳子,一边哭,一遍一遍用热水给?她擦身?。命是?捡回来了,但是?这?个病根要跟一辈子,一到冬天?必要大病一场,全?身?关节疼得不能起身?。
顾影知道?她今年也犯病了,上一回打电话,说了没几句就在?咳嗽,说要去医院吸氧。
为上次张仕诚的祸事,她近来消停了许多?,顾影赌场从郑总那里?挣的十万磅,加上给?嘉宁做家教的薪水,把积年的赌债还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余钱给?她开了个档口?卖衣服,不挣钱,但至少有个过日子的样子。
英国回中国的航班十六小时,在?香港转机,落地后再转两小时车程的大巴车,才回到顾影长大的城市。顾德珍中途几次来电,顾影一手拖行?李箱一手夹着电话敷衍,“快到了。”
这?座小城虽然地处珠江入海口?,毗邻着港澳,多?年来却发展得不温不火,地铁都没修得起来。
两年,旧楼拆了盖新楼,连耳边频频出现的中文都觉得陌生,住一楼的阿嬷种的那棵木瓜苗已经长过她的头顶,透过楼道?里?的窗户,树影脸上摇曳。顾影在?天?光下眯了眯眼,今年的南方是?个暖冬。
老城区的旧民房并无电梯,楼道?也狭窄,顾影提着三十二寸的托运箱一步一步往楼上挪,一边盘算着毕业之后薪水有多?少,要搬家到哪个小区,才方便顾德珍养老。
到了她家那层,不锈钢的大门敞开着。顾影甩了甩发酸的手臂,行?李箱留在?外面写着出入平安的塑料地垫上,人先进去,叫了声“妈妈。”
阳台的门扇被风吹合发出吱呀声,她茫然地左右看看,没有人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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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诺福克郡天?气晴朗,沈时晔到庄园时,嘉宁正在?丰沃的草地上撵着狗跑。
今天?阳光很盛,助手撑开一把黑色直骨伞,沈时晔在?伞荫下皱眉,“顾影呢?她就由得你在?外面疯玩。”
“她今天?没来哦。”嘉宁用梳子梳着狗毛,“……打了很多?电话都不接,可能在?忙吧。”
看着哥哥的脸色,她没敢流露出太多?逃课成功的窃喜,但唇角还是?压不住地高高翘起。
旁边的管家夫人也说这?是?件怪事,因为顾影向来很尽职尽责,常常提前许多?就到,陪嘉宁温习其他科目的功课。
“也许是?学校里?有急事,顾小姐是?做研究的,偶尔顾不上也是?难免的。”管家夫人替她说话。
沈时晔沉吟几秒,“说不通。”
“怎么?”
“她与我有约,按理说,不敢不来。”沈时晔敛了神色,沉稳吩咐,“去打听清楚,是?什么事。”
一通接一通的电话从庄园打到剑桥,找遍了她身?边的同事朋友上司,最后打到聂西泽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