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他妈跟它拼了。”
陈正祺一听这话,哈哈地笑起来。眼睛卡在笑纹里,脸上像是挂俩黑漆漆的小逗号。
“儿诶,你要跟谁拼啊?哪儿有敌人呐!癌是什么呢,它就是生物界的一种过程,不是要证明咱家实力。车跑68万公里得报废,人活68不生病?铁会生锈,油会哈喇。啥这病那病的,就是老了,岁数大了。”
陈正祺支起小桌板,专心致志地拆盒饭。嘴里照旧喋喋不休:“你说为什么以前的人儿不得癌?他们活不到得癌的一天呐。多幸运呢,有老婆有家,孩子衬了仨。没横死没自杀,活到68。人这样够本儿了,是吧。”
不锈钢的双层盒饭,上层是米饭,下层是炖鱼。陈正祺端起小托盘,准备美美开炫。
还没等进嘴呢,门被嘭地推开。
许廷秀还是那么飒丽,通身不见疲态。头发盘得一丝不茍,穿着中老年御姐最爱的碎花大摆裙。头戴防晒塑料面罩,臂套黑色蕾丝冰袖。像戴着电焊罩子的奥黛丽赫本,挎俩花布兜,嘎噔嘎噔地进来了。
来不及撂东西,就亲亲热热地道:“法国也没什么好东西吃,给儿子都造瘦了。”
“晒黑显的。”段立轩低头帮她拾掇,“上称没咋变。”
许廷秀笑笑,摸了一把他的脑袋瓜。刚准备坐下,就看到陈正祺正狂风骤雨地炫饭,活像逃荒的难民。
“唉他爹,这大米饭你可悠着点儿。那升血糖才快呢!”她一边说,一边挖走难民盒饭里的一半米。
陈正祺孩子似的扭过身去,抬着胳膊肘挡她筷子:“去去去,儿子也给你带了。咱俩一人一盒,你别抢我的。”
“整盒的我不动了,留给儿子吃。”许廷秀从袋子里捞了几个圣女果,施舍一样扔到老伴儿的米盒饭里,“你呀,就配吃点这个。”
“嗳!鱼别端走,我这一勺都没挎呢。你倒是让我杂么杂么滋味儿!”
老两口言行如常,丝毫不见阴霾。对于瘤、癌、死之类的字眼,也全然不避讳。段立轩也跟着打哈哈,就像仨人不是在医院,而是在家。
吃过午饭,陈正祺来了困劲儿。自己嘟嘟囔囔地,歪枕头上睡着了。他那张总是笑盈盈的脸,一旦沉寂下来,就丧失了所有美感。蜡黄松弛,像一张被反复揉搓过的牛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