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挤拉扯,竟是将个头矮小的卢有德扒拉到了队伍的前列。恰在此时,负责主持挑选的公公突然尖声叫了一嗓子,不知?哪个不长眼地光顾着举手叫喊,竟是狠狠一脚踩在了公公的皂靴上。这一声把众人都骇了一跳,皆瑟瑟发抖着垂下头去,唯有卢有德想也没想就?趴下身子,用自?己的袖口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公公的靴面,一边嘴里叨念着:“罪过,罪过,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那太?监垂首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跟擦拭一块儿金砖般擦拭着自?己的靴面,口中还念念有词,倒是觉得有趣,便开口问道:“小乞丐,你?说?什么呢?”
卢有德仰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干净满是崇敬的脸:“小人说?公公是天上的神仙,也不知?谁踩了公公的脚,那不就?是得罪了神仙吗?小人正替他向公公告饶呢!”
那公公以袖掩口,噗嗤一声乐了:“瞧这机灵劲儿的,就?你?了!”
就?这样,卢有德便作为一名?倒净桶的小太?监入了宫。因为长相乖巧,机灵嘴甜,再加上任劳任怨,手脚干净麻利,小德子一路被拔擢,竟是从最低贱的倒净桶的活计干到了文华殿的洒扫小太?监,挤到了还是太?子的朱翊钧的身边。
说?来也巧,朱翊钧和小德子甚是投缘,甚至睁一眼闭一只眼默许小德子自?学识字,而小德子也投桃报李,经?常利用出宫的时机给朱翊钧带些集市上买到的小玩意儿和张首辅不许天子阅读的闲书杂书,长年累月的相处下来,二人感情日笃。
及至后?来,朱翊钧做了天子,小德子也跟着水涨船高,被调入殿中伺候。然而,小德子的时来运转引起了其他小太?监深深地妒忌,尤以其中两名?职位颇高的小太?监为最。这两人是冯保的养子,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又如何能容忍小德子飞上高枝?是以,这两人趁着月黑风高,小德子单独回?房的时机将小德子狠狠揍了一顿。
小德子鼻青脸肿的在床上病了两日,许久没见好友的朱翊钧却是急了。小皇帝问明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连个借口也不想,将那两个小太?监彻底整治了一番,打发到浣衣局去了。这件事情被闹到了冯保的耳朵里,冯保便一状告到了李太?后?面前。
李太?后?闻言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只觉小皇帝年纪这般轻就?敢擅作主张,当下就?做主要召集内阁废了朱翊钧,另择明君!这下,朱翊钧也不得不服了软,跪在地上哭得双眼红肿,诚心悔过,方才求得了李太?后?的原谅。可即便如此,朱翊钧也从未说?出背后?的实情,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好友小德子。
“只有圣上将小德子当人,而小德子却不能日日伺候身畔,多活一日,便多折磨一时。为今之计,小德子唯有恳请沈大?人,将此书面呈圣上,这也是小德子最后?能为圣上做的事了。”
轻轻掩上书信,沈忘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字字句句尽是思念,却没有一句讲明自?己杀害曲青青的动机,也没有一条涉及案情的证据,线索追踪到这里便彻底断绝。
“沈兄。”正自?思量,门外响起柳七的声音,沈忘转过身,见少女盈盈立在屋外明净的天光里。
“可查出了什么?”
柳七摇了摇头:“小德子的确是自?溺而亡,死前并?无?挣扎呼救,颇为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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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的下午,同样的对话?也响彻在静寂空旷的文华殿中。小皇帝朱翊钧直挺挺地坐在御座上,堂下,从宁芳县赶回?来的沈忘长身玉立。
“所以,小德子没有受苦……是吗?”朱翊钧胖乎乎的小手用力一抓,倒是把放在膝上的信纸弄皱了,他赶紧用力擦蹭了两把,可那信纸却仿佛跟他作对一般,越抚越皱。朱翊钧停了手,紧咬着下唇,怔怔地看着被手上的汗水湮湿的信纸。
“回?圣上,小德子的表情很安详。”沈忘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酸不已,轻手轻脚地将手中的那本《沈郎探幽录》呈递了上去,“这是小德子最后?留给圣上的。”
朱翊钧没有接,只是任由一旁的小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