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3)

身后的赌坊人声鼎沸,一浪高过一浪,热火朝天的声势几乎把街道的喧嚷都压了下去。登徒子们争相加价,一掷千金,仿佛前几日的惨案只如南柯一梦。沈忘若有所思地朝那牌匾上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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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抬起头张望的还有李四宝,漫天橙红的晚霞踏山挽海,追风逐浪而来,将悦来客栈的小院儿映得暖融融,亮堂堂。他舒服地眯缝着眼睛,放下了手中正择的菜,将后背靠在吱呀作响的摇椅上。

他的身侧,纪春山正蹲在地上,用一堆厨房里捡来的柴火棍垒搭成塔。

柴火堆形成一个颤巍巍的小丘,每根柴火棍上都附着了不少沙土,想来是无数次倒塌又无数次重建的结果。此时,纪春山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根柴火棍搭到“高塔”之上。

自沈忘和程彻跟着张掌柜上山之后,他便蹲在院儿里等着了,为了排遣焦灼的情绪,他便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了个能转移注意力的事儿做。

突然,一阵熟悉的谈话声从院儿门口传来,纪春山眸子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向着晚归的三人冲了过去。

“沈大哥!”

他欣悦非常,脚下被垒得高高的柴火堆一绊,哗啦一声,木塔倾塌,散乱一地。

“你这孩子,冒冒失失的……”李四宝睨了一眼,叹着气蹲下身收拾满地乱滚的柴火棍。

和李四宝一同蹲下身的,是疾步而来的沈忘。他拿起一根木棍,迎着即将消散的天光细细看去。那根木棍笔直地延伸开去,将沈忘的视野一分为二,把天空化作大小不均的两半。

“原来如此。”沈忘幽幽道,他直起身,用手在纪春山的脑袋上抚了一把,快步向楼上的厢房走去。

“他想明白啥了?”程彻看着沈忘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纪春山也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他回首望着自己坍塌一地的柴火堆,不知沈忘究竟从其中看出了什么。

沈忘来不及对众人解释他心中所想,但他知道有一个人能为他答疑解惑。借着尚未散去的余晖,他展纸磨墨,笔走龙蛇,奇怪的齿痕,泡发的尸体,虬结的布团,倾倒在河床上的断木……这一切在他脑海中逐渐缀连成明晰的脉络,凶手作案的手法隐约其上,只待一名真正的仵作对此勘验。

尸魃之祸(九)

松江的天气远没有常州晴朗,连绵的阴雨打湿了信鸽的翅膀,也拖慢了它的行程,它摇摇晃晃落在柳七的窗前,将刚填好的一叠尸格全都浸透,糊成墨色氤氲的一团废纸。

熬了一晚上的成果化为乌有,柳七长叹一口气,将鸽爪上系着的竹筒解下。

竹筒里被塞得满满当当,一沓尸格,一份信笺,以及一朵翩然飘落的秋桂。在花朵落地之前,柳七稳稳地将它托在了手心里,随即一抹了然的笑意绽放在唇边。她将秋桂夹入手边的一卷书中,透过翻动的白竹纸书页,一朵泛黄的栀子花隐约可见。

无需查看信中的落款,这般登徒子做派,不是沈忘又是何人呢?

那笑意只持续了数秒,便被严肃认真的表情所取代,柳七开始仔细研读沈忘笔下光怪陆离的案子。

厚厚一摞信笺,详细描述了他是如何孤身赴考,如何偶遇偷药不算偷的李四宝,如何被程清晏救下,又是如何决定为纪春山师徒讨个公道。那靖江县苍白的浮尸,流淌在街面上粘稠的血迹,以及义舍摇动的烛光,都透过沈忘隽永秀雅的字迹呈现在柳七的面前。

他总算没有虚耗那一身的才情,不枉我身家性命相托。柳七心中暗道。

那日的饯行宴上,柳七曾力劝有出世之心的沈忘踏入官途,甚至以方氏父子做比,说出“等死,死国可乎”的豪言壮语。然而,她娓娓道来的可不仅仅是建文名臣的夷族之祸,更是她身负的血海深仇。

正学先生方孝孺的确被诛了十族,然而燕王朱棣不知道,天下人也不知道,上天眷怜,终究是给方家留下了一枚遗珠。

在方家满门抄斩的密令尚未到达之时,时任宁海县尉的魏泽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