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1 / 1)

她慢慢吸气, 想缓和胸腔里那种紧迫得无处释放的窒息。

“你要与婉儿成婚了, 谢清晏。”

戚白商阖了阖眼,听见自己吐息颤得厉害:“不论你是为了什么, 鱼与熊掌, 不可得兼。这是你自己选的。”

“……我选的。我会送你离开。”

谢清晏克制着, 一根根松开指骨, 将眼神从她身上撕扯下来。

“在那之前,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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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上京城,郊外三十里,骊山内。

马车一路未停, 至此已行了两个时辰, 天早已黑透了。

车驾内。

谢清晏朝戚白商伸出手, 眉眼阒然:“下车吧, 我带你见见我在世上最后一位至亲。”

“……”戚白商微顿,蹙眉望向外面的漆黑山野:“他住在此地?”

“不。”

谢清晏垂眼,轻声像怕扰了山野夜风。

“她葬在此地。”

那是一座祠, 建在山野间的无名祠。

烛火烧破夜色,映照向巍巍殿上, 古朴漆黑的木架凛列如兵阵,四百一十七座无名牌位, 便贡于骊山深处

不见天日。

戚白商僵然立在祠外石阶下,捏紧裙角,无声望着殿内的人。

谢清晏今日着一身漆黑玄袍,革带束腰,尾摆如墨,从他跪地折腰的身后迤逦开,融入夜色里无尽蔓延。

他向着那些无名牌位叩首,上香,再叩首。

四野风声萧然,席卷山间,拂过古木的枝梢,在这座无名之祠内盘旋,像是一曲不知回响过多少载的悲切呜咽。

戚白商望着巍巍祖祠内那道孑然孤绝的身影,心口迟缓地泛上涩痛。

像绵密的针布滚过,层层叠叠扎上来,避无可避,也压不下忍不得。

在琅园那日,她问董其伤谢清晏是否也姓董时,便有所猜测

在这世上若论最恨宋家与安家,最轻鄙那位九五之尊,除了满门忠烈一朝尽亡的裴氏之后,还会有谁呢?

戚白商涩然地垂下眼。

她想起了自己初来上京那段时日里,婉儿同她说起过的。

[……裴氏全族获罪尽覆,连嫁出去的裴氏女都未能幸免。]

[市井中有过传闻,嫁入董家的裴氏次女与其子董翊,在裴氏覆灭当日恰归家省亲,然而查遍裴氏全族尸身,并未寻及二人。此后这母子二人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未过两年,兵部侍郎也即董翊之父,便被如今的安太傅查贪降罪,全家流放,死伤殆尽了……]

即便她早有猜测,但如今真正确认了,望着这巍巍殿内数百座无名牌位,戚白商还是难以遏止地心口栗然,浑身冰凉。

说不出是怕,是悔,还是悲。

难怪他恨安家入骨。

难怪那夜在行宫启云殿外,他抱着她从熊熊烈火中逃出,听到舅父叫破她身份时,望向她的会是那样恸绝的眼神。

那一刻他后悔了吗?

悔不该将她这个害死他全族性命的世仇之族的女儿,冒死从烈火中救下?

可你若悔了,为何又要一而再执迷、乃至今日还要带她来此,教自己身陷险境呢。

生死尽付于她一人之手。

他怎敢的?

“……”

戚白商正情绪汹涌难抑,忽觉眼尾覆上温凉如玉的指骨。

她一滞,掀起眼睫。

那人不知何时出了祠堂,踏下石阶,此刻就停在她面前,抬袖擦去她眼角水痕。

“为何哭了。”谢清晏哑着声问。

他停了两息,似是要笑,却终未能成:“是怜我无泪可落,代我哭的么?”

戚白商湿红着眼,仰脸望了他数息。

终究在谢清晏情不自禁沉沦着俯身欲要吻下的眼神前,她侧身,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