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仆役却朝院子正中盘坐诵经的王妃施了礼,恭敬道:“宗子军王宿卫候在西明门,殿下已奉诏进宫,只命我等先回来。”
王妃倏地睁开眼:“殿下一个人跟着宗子军进宫?”
“殿下只点了萧库真随行。”
王妃松了口气,旋即重新闭目,高嬷嬷会意地让所有人都退下,独自守在她身侧。
最后一缕金光散去,暮色掩住了华服下的倦容。
寒鸦趁机落在祭案上啄食,高嬷嬷扯着袖口驱赶,被啄了好几下。
“随它吧,放着也是放着。”
王妃缓缓起身,冷眸凝看,嘲弄嗤道:“难不成还真等着谁从阴曹地府爬回来吃么?”
高嬷嬷叹声劝道:“夫人,先回房吧,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
王妃应了声,目光扫过案前的牌位,眸色略深了几分。
显阳殿内,一左一右两名宫女伺候天子浸药汤。
锦帕拭过萎缩的那条腿,头顶忽地响起一道呻吟,吓得宫女连忙伏身请罪。
天子摆手道:“这条腿竟然还能有知觉,该赏你才是。”
太医令郑照连忙恭维:“陛下承天之佑,自有百灵相助,想必不日便可康健。”
天子难得笑了笑,在宫女搀扶下躺到短塌上半倚着,双眼微阖看着外头。
“去个人催催,若刘舜还没回城,便让王昶去陵前传话。”
不多时,内官领着人到了殿外,守在殿门两侧的禁卫拦下萧绍,厉声道:“陛下只召见怀王,闲杂人不可入内。”
刘舜当即伫足,也不说什么,内官只好赔笑道:“殿下,莫让陛下等久了。”
可贵人负手而立,俨然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僵持好一会儿,郑照从殿内款步而出,朝刘舜揖礼。
“陛下请两位进去。”
殿内每三步一盏油灯,刘舜走到座前才弯腰行了个旧礼。
“你也是老了,都怕我这里头有刀斧手了,还非得带条尾巴。”元琮哼笑一声,朝刘舜招招手,“站过来些,借把力。”
刘舜示意萧绍退到门边,自己则靠近些,默然睨看元琮吃力地倚着他站起身。
刚走了几步,脚下便一软。
刘舜下意识弯腰去扶,却听他怒喝一声:“不用!”
元琮双手撑地,缓缓借力挺身,站稳了才转头看向刘舜,苦笑说:“我也就只能这样了。”
他指着角落里的木轮车。
“推我去西园透透气吧。”
刘舜转过身,眼尾扫了眼萧绍,见其微微颔首,这才走到角落推来木轮车。
残月当空,一对旧友沉默地碾着银辉向前,十五尺开外的狼尾巴将那些内侍禁卫都挡在更远的后面。
“皇后近来身子也不算好,兴许还走在我前头,待丧期过了,你再让元琅挑个合适的日子,给阿罗追封。”
“你若有心,何必等将来。”
元琮叹息道:“你就是这样胡来。先帝让你退,你非要攻,偏还给你攻下来了,若非先帝海涵大度,你早就死了二十几年了!”
“我若不胡来,你现在只是被个黄毛小儿提防刁难的雍王。”
“提防我这样一个枯槁废人吗?”
“她既选了你,你就算是个废人,也得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废人!”
元琮连着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气。
他望着氅下露出的靴尖,冷笑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若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刘舜停下步子,身后跟着的尾巴也负手躬身,警惕地觑视着远处每一人。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那次围猎输给了你。先帝膝下那么多儿子,她偏选了你这外强中干的短命鬼。”
“哈哈”
元琮朗笑着仰头,坦然沐在这腾腾杀气中。
“那片草场我练了三个月,若是输了,就再练三个月。我早晚会赢你,她也早晚会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