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季桐剥开的第三个小橘子。

在这个橘子留下的甜味里,他帮着择起了豆芽,好奇道:“林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秀云一直不肯让他动手帮忙,结果在这个问题里晃了神,忘了把豆芽拿回来。

她的表情里泛起怀念和骄傲:“荣生跟我不一样……他是很聪明的人,是我们县里第一个大学生。”

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进房间,裴清沅坐在书桌前,轻轻合上手头的连环画。

每本连环画的扉页里,都写着一行字迹苍劲的“赠荣生”,下面标注着日期,距今已有近五十年。

他的父亲叫林荣生,这些连环画应该是林荣生的长辈,在他幼年时送给他的书。

后来,林荣生又将这些书留给了自己的孩子。

他为那个无缘见面的孩子挑好了从小到大该读的每一本书。

里面有不少书,裴清沅的确看过,只不过不是由父亲赠予,而是他自己选的。

他从皮箱里拿出那些以前读过的书,逐一翻阅,内页里常有批注,比起连环画扉页的苍劲字体,这些字更秀气些,但笔锋锐利不屈,与裴清沅自己的字有几分相似。

这应该是林荣生的字。

阅读着多年前留下的批注小语,仿佛与素昧谋面的父亲隔空対话。

裴清沅因此坐着看了很久。

这些内容更艰深的书籍中,扉页也有赠语,标注的日期均为二十四年前,字迹与批注相同。

日期上方的文字不再是“赠荣生”,而是“赠清宴”。

裴清沅不知道清宴是谁,但在见到无数句赠清宴之后,他的心里已隐隐有了预料。

在他翻开第一个皮箱里排在最后的那本少儿经典名著时,一封泛黄的信笺飘然落下。

信封上写着四个字:清宴亲启。

裴清沅凝视着这封信,几分钟后,他走出房间,问罗秀云:“箱子里的东西,都是给我的吗?”

罗秀云正和季桐说话,闻言,她当即道:“是给你的,全是他的书,我也没有仔细翻过……怎么了?”

裴清沅道:“里面有一封信。”

罗秀云愣了愣:“要是放在书箱里,那肯定也是写给你的,他知道我看不进字。”

裴清沅转身前,她仓促道:“対不起,我不知道那里面有信,我应该早些拿给你的。”

在她独自做出那个错误的决定后,抱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婴儿,尚在忐忑该如何対病重在家的丈夫提起这件事,就收到了他猝然离世的噩耗。

往后的一切兵荒马乱,丈夫的遗物被草草收起,她不敢悉心整理,也不敢面対丈夫,她成日肿着眼睛照料啼哭的婴儿,有许许多多事要做,被生活的车轮卷着向前走,渐渐忘了那两个不起眼的皮箱。

裴清沅没有再说话。

他回到房间,动作缓慢地拆开了这封信。

信纸上的字迹不再那么锐利清爽,多了不少虚弱的连笔。

[清宴,见字如晤。]

[你能读到这本书,想来快上中学,是个小大人了,遗憾不能见你,只能留给你一个名字。]

这是写给他的信。

他有另一个名字,林清宴。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希望你是喜欢的。]

[清宴是一个极美的词,清平安宁,清净明朗,亦作“清晏”。晏与宴皆可,但我想,宝盖头要明显些才好,更显你来得珍贵。]

[此外,河清海晏的期许太过澎湃,宴是小小的丰盛与安闲。无论你是女孩还是男孩,清宴都是一个好名字。]

房间里的裴清沅安静地看着信。

厨房里的季桐见罗秀云忽然沉默下来,便接着之前的话题道:“阿姨,你还没有说完,叔叔大学毕业之后呢?”

罗秀云回过神来:“他毕业后……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可他真的回来了,问我要不要跟他走。”

三十年前,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