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皇上的意思,日后?征战什么西班牙、葡萄牙的事务,多半就?由这个衙门?统领了。几位应该知道,这样的衙门?,是将来能轻易裁撤的吗?”
当?然不?能啦!
他这话一出来,其他几位阁老犹可,倒是缀在后?面?默不?作声的世子忽然抬头,不?觉多看了李阁老一眼,神?色颇为古怪:
临时设置、统合军务、由皇帝亲信的大臣组成,只向皇权负责这不?就?是军机处吗?
只能说?古往今来所有皇帝试图集权的手腕都相差无几,读历史读多了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即视感,也不?知道谁该向谁付版权费。但以过往的经验来看,这种名义上只是“临时”的机构往往一临时就?会临时个几百年,直到将正式的六部彻底架空,把军权财权侵夺干净为止这个趋势往往是不?可阻遏的。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即使没有军机处的经验作为提示,大家也知道飞玄真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李句容叹了口气:
“其实衙门?不?衙门?也没有什么,但兵锋骤起?,总是叫人惶恐……”
他回头看了一眼穆氏,随即微笑:
“……当?然,有世子的火器在,攻坚克难总是不?成问题的。但天下的事情,并不?止胜败二字……”
总归是在外人面?前,李句容点到为止,没有说?出什么“百战百胜而国必危”之类的丧气话。大家点到为止,彼此?都能默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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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等候片刻,小太监们终于将车轿唤了过来。西苑不?能骑马,所以众人只有冒雪走出角门?,彼此?告辞后?上轿。
在落下轿门?之时,穆祺特意往外看了一会,目光自闫分宜及许少湖的脸上扫过在大安中枢混上高位的人,多半都能有一张喜怒不?形于色的扑克脸;但他到底与?几个老登相处了这么久,隐约也能猜出扑克脸下的一点心思:在一番攀谈之后?,闫阁老许阁老先前因为内阁膨胀权力扩张的那一点喜悦已经荡然无存了,搞不?好也因此?生出了什么别样的忧虑。
【儒家士大夫果然还是不?能小觑啊】
穆祺默默注视,心中只隐约回荡着这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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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不?可小觑。如?果以职权来看,李句容兼管的户部其实并不?会在此?次机构调整中受什么冲击,所以犹豫吞吐许久,并不?是因为李棉花利益受损后?的抱怨,而是出于某种士大夫的直觉,本能所提出的警告。
当?然,或许是因为思虑不?够充分,又?或许是在宫中不?能畅所欲言;李句容仅仅只能在言谈中含糊其辞而已。以他数十年磨砺出的政治直觉,可能是真在皇帝躁急刻深的军事动作中嗅出了什么风险,但恐怕至今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风险具体的所指,仅仅只能以含糊的圣贤经典来指代而已。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先行者必然面?对的无知之幕。
但作为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之一,穆祺可是相当?明白这场风险的缘由,亦不?能不?赞叹这种本能的敏锐李阁老的猜想?毫无差错,对于大安朝廷,乃至整个封建皇权而言,大规模的战争的确是很危险的。
喔,这里并不?是说?的什么伤亡消耗之类;实际上,在技术革新取得了对敌人的空前优势之后?,战争的损耗大大降低,搞不?好还能倒赚一笔(有上虞及中倭海战为例),老登说?不?准就?是看到了这个新奇的变故,才陡起?雄心,慨然有吞吐宇宙之志。可有的时候吧,最大的风险还真未必是这点小钱。
战争是国家机器最为暴烈的举动之一,战争的规模越大,所动员的人力也就?越大;战争的烈度越高,对人力质量的要求也就?越高。换言之,一旦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工业战争,朝廷就?不?能不?将最底层、最穷困、最无所归依的贫民发动起?来,教会他们使用武器、遵守纪律,个别聪明点的搞不?好还能认两个字甚至读几本书;然后?他们踏上战场,习惯杀戮,见识到整个国家机器最强力也最脆弱的一面?,被残酷的现实手把手教会权力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