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压在前,黄公公心?神俱丧,什么也不敢隐瞒,只能搜肠刮肚,将当日的情形吐的清清楚楚:

“奴婢等宣旨之后,没有人?敢有异议。只是后来?穆国公世子赶到了内阁,似乎是阴差阳错,起了什么误会……”

他老老实实,将世子关于什么“谋反”的言论一五一十给倒了出?来?,随后又是跪伏在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做补充,复述了世子有关“自杀自灭”的古怪论调。这些言论委实匪夷所思,即使是在如此凝重?而僵硬的气氛中,依然听得几?个大太监一脑门子的官司,甚至冒死抬起头来?,偷偷窥伺飞玄真君道袍的衣摆。

……说实话?,这种莫名其妙的疯劲倒很?符合他们对穆国公世子的印象;但要是在别处发癫也就算了,偏偏皇帝现在正?是在盛怒的当口,设若被一言半语激发出?了火气,岂不立刻就是塌天的大祸么?

但是出?乎意料,虽然真君不阴不阳的哼了一声?,但口气里却似乎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怒意:

“……还是这么个狗脑子,还是这么张破嘴。朕申斥他多少?回了,怎么就不知道改呢?”

的确是申斥过很?多回了,多得司礼监都专门有个档案袋存放皇帝申斥穆国公世子的模板,立等可取,方便快捷;在具体申斥之时,还针对不同?的场景做了优化;世子炼丹药出?事用甲乙模板,嘴臭出?事用丙模板,失手和人?扭打用丁模板。稳定可靠,流水线操作?,充分展现了司礼监的高素质。

听到皇帝的话?头有些活动,李再芳大着胆子回了一句:

“这都是皇爷天高地厚之仁,才能再三宽宥。”

“朕也不是什么人?都宽宥的。”皇帝淡淡道:“朕这一辈子能容让几?分的,都是不对朕使心?眼的人?。只不过满朝文?武,有心?眼的人?是太多了;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几?个直人?和笨人?信得,至于穆国公世子嘛……”

说到此处,飞玄真君不由也停了一停,似乎面对着世子种种的言行?,一时也难于措辞显然,以世子种种表现而论,是既不能算直人?也不能算笨人?,甚至搞不好也有点什么九曲十八弯的心?眼;如果要勉强形容,大概只能称一句癫人?,才算恰如其分癫人?当然也是有心?眼的,但用的心?眼正?常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那就和没有心?眼其实也区别不大。

……可是,刚刚才表达了这样缓和的预期,现在又骤然给勋贵子弟扣一个癫人?的帽子,似乎无论如何不好开口。皇帝停了一停,才从容继续:

“……穆国公世子嘛,无论如何,总是个忠心?的。朕只看重?他这一点,旁的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飞玄真君徐徐说完这句,面前匍匐的三位心?腹周身便同?时一颤。真君盘坐卦台居高临下,将手下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却依旧是不动声?色,任由心?腹们反复咂摸自己的表态。

真君登基以来?,夸奖臣下忠君爱国实心?用事,说过的好听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在外朝大庭广众下的虚词假意,又怎么比得上密室内对着内廷机要的训话??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表态,分量怕不是比千万张圣旨还要沉重?!

这样的分量也是理所当然的。为了做这个表态,皇帝已经在心?中筹谋揣度了不知多久,又是私下关注着这数年以来?穆国公世子的种种言行?,一一考察无误后,才敢断然下这个定性?。

简而言之,即使以飞玄真君那不可救药的疑心?病,也实在挑不出?世子什么毛病了!

当然,从皇权稳固的角度讲,世子也的确没有任何毛病可挑。出?身可靠家世可靠,平日的一言一行?也是那么的可靠勋贵宗亲真要心?存异志,好歹也得礼贤下士搏名养望,哪里有疯疯癫癫四处得罪阁老重?臣的道理?权力?之争论迹不论心?;单论行?迹,世子可就比一大票的勋贵宗藩安全到不知哪里去了!

懂不懂一个癫公能给皇权带来?的安全感啊?

而且吧,安全感还在其次,仅以皇帝近日的冷眼旁观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