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大骇:“二位,你们且住!你们没看见吗,马车旁是......”

他忽然又无声了。

彭、方二人?没有察觉,只争先恐后,朝油壁车而去。

渐近,渐近。

近到,他们靠近了车壁。

然后,他们终于看清了马车的模样,也看清了美人?的模样。

马车的油壁破着洞,油纸泛黄,攒了浓厚的灰尘。

女郎端坐车中,车帘残破,衣裳败损,是被风缝补在一起?。

那极清妍的容色,对他们展颜一笑?。

车旁紧随属于亡者的翠色火焰,在雨中亦不灭,发着冰冷的光。照亮了她?的模样。

她?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均泛着青,落着泥土。唇色用?虫豸的血涂红,牵开时,没有露全?的另半边朱颜上,蛀着黑漆漆的大洞,露出其下的白骨。蛆虫在洞里?爬来?爬去。

半是骸骨,半是红颜。

她?仍是笑?,唇却不动。

同样烂出洞来?的修长脖颈里?,声带早腐。

一只慵懒地趴在她?喉骨上的金龟子,发出低柔婉转的女声:

“多谢你们祭拜我。那杯酒我已经饮下。”

“松柏就是我的墓,亭下就是我的骨。”

“我乘油壁车,候君西林中。请君为我作新诗。”

便伸出爬满兰草的手骨,邀请他们上车同游。

车旁的马也嘶嘶而叫,亲昵地蹭着他们。

它竟不是活生生的马,而是无数松针、竹叶编织而成。

风雨夕,冷翠烛,油壁车,尚存皮相的腐烂美人?。

彭生、方生本应害怕。

但此时,被这样诡谲的美所动,情不自禁踩上了车辙。

小郑坐在亭中,急得满头是汗。

他刚才想提示,喉咙却忽然哑住了,像是被无形扼住咽喉。张口无言,颤栗感?从尾椎往上爬,身体?动弹不得。

而随着脚踩上马车,彭、方二人?的面色竟然迅速开始转青,神态茫然而狂热。

风雨渐渐扭曲,松树逐渐化作裂开的坟墓......马车辚辚而向墓中......

正此时,晦暗风雨中,银光一点穿空而至,将?那松针竹叶织成的马劈散,直直扎入泥土中,剑柄还因力道而微微颤动。

马车因此而停。

小郑自惊惶骇然中,见黑天?中,红衣少女漫步而出。

她?拔出宝剑,颈上明珠照亮眉目,珍珠发带垂在肩头,薄薄裙摆像花瓣溅了湿泥。

嗤笑?一声:“原来?当真?有鬼。”

挟剑在手,挽剑,直冲向马车。

少女柔面如观音,举止却暴烈似雷霆:“正好,我缺最后一点炁就能炼化新的脏腑!”

七十二

风雨昏, 霜雪剑。

红裙拂过刃身,似猎猎缨。

踏如流星,直击艳鬼。

松树下停着的油壁车,忽闪烁一刻, 连带着车上美人, 都泡沫般透明。

剑刃虽穿透肌肤, 却扑入虚无, 深深扎入松柏。

能轻易割开地羊鬼的宝剑, 无措地嗡鸣。

缠着兰草的洁白?骨手,反而张开冰冷虚无的怀抱,热切将扑到?近前的少女揽住。

少女像被一簇泡沫与湿润的雨气拥抱,夹杂着腐败的泥土腥气、松香、竹香、兰香。因对方太过缥缈虚无,甚至无发力处可去挣脱。

这个?怀抱一触即逝。

金龟子替鬼魂喟叹:

“诗味。”

“浅薄。”

“消退。”

“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