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确实也是他麻烦刑墨雷多一些。老家伙从不抱怨,佟西言便难免愧疚。放眼市里其他医院,与刑墨雷差不多年资的,大多都已经准备从行政职位上退下来了,业务也基本都放手给了下面的人。但就因为带了他这么一个学生,三十年了,至今刑墨雷依旧要事事亲力亲为。梁宰平早逝,孙副年迈,以刑墨雷在市医疗系统里的声望,他不能退,远没到他退的时候。

好在他状态不错,鬓边虽有少许斑驳,精力却好得不像话。全市医疗系统足球赛上,他作为替补出场,还能领着一群二三十岁的小年轻死守后防力挽狂澜。

早晨七点半,梁悦在急诊药房拿走了一支0.5mg的阿托品。值班的小药师谨慎问他是不是自己用,他没理。

不到五分钟,他的手机便响了。后花园的老花匠问他人在哪里。

三十几岁的梁院长就好像三岁小孩一样时时受人监护,他也懒得发脾气了。

他室早发作,起床的时候就不大舒服,不想让这老家伙知道,忍到医院,脉都摸不出来了,便直接去药房给自己拿了支药。

“我还有没有点隐私了?”既然被逮着了,被迫躺在胸痛中心的留观床上了,他便只能有气无力抱怨。

“这是什么隐私,”老花匠皱着眉看着监护仪上缓慢的二联律,“不舒服早上起来怎么不说?心率不看,随便就用药,命还要伐?”

一支阿托品,哪儿至于,梁悦心道,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要像现在这样小题大做兴师动众啊。

就这一会儿功夫,来看的人就好些个了,又是要给他叫B超又是要给他上24小时动态,血单子都开了一堆,血糖、电解质、甲状腺功能……仿佛要把他里里外外扒拉个遍。

其实他就是累到了而已。

“爸爸,我真的不舒服,你快一点。”他忍不住抓家长的衣服撒娇。

等大人把他翻过去打屁股针,他便叫得越发不能入耳:“爸爸,爸爸,疼,轻一点……”

打支一毫升的药,他能把做大人的叫出一身汗。蔫儿坏。

若不是他这样使坏,前一夜他家里大人也不会昏了头。夜里他去看球赛,又在外面吃了宵夜,十一点多才回来。平时不喝酒的人,竟还喝了点啤酒,上了床便开始胡闹。射了一次,还不肯睡,缠着叫爸爸。爸爸我没够爸爸再给我嘛,委屈极了,若不马上给他,他便要掉金豆豆了。他家里大人有再好的自制力,都叫他磨得头脑发昏,只剩某种龌龊粗野、被占有欲驱使的本能了。

这一闹,等他昏睡过去,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喝了酒,睡得不够,看球又紧张过度,他那颗娇气的心脏便跟不上节奏了。

“球赛就那么精彩?”老花匠去洗了个手,一边拿水给他润口一边问他。

监护仪上的波形逐渐整齐,梁悦回笼觉的睡意上来了,吮着大人手里的棉签,断断续说:“最后五分钟。两个球。他/妈/的刑墨雷……”

刑墨雷有很多年没有上场踢球。年轻的时候喜欢踢,后来工作忙不过来,再加上同时期踢球的球友逐渐都上了年纪,他便也踢得少了。

五十几岁的人了,佟西言晚上下了飞机赶去给自己医院的球队打气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这老家伙会上场。

市医疗系统第六届男子足球赛,球赛采用单循环小组赛模式。恩慈一路过关斩将打到半决赛,这已经是他们历届以来最好的成绩。半决赛他们对战上届冠军市二院,佟西言一进球场便听见了院歌。恩慈这边观众席上所有人都站着,一排排搭着肩膀竖着人墙高唱院歌,一副到了生死存亡最后关头的景象。比赛已经进行了八十四分钟,恩慈一比零落后,梁悦坐在众人中间,双臂抱胸,表情肃穆。

二院战术凶残,一直在攻击他们的后防,还踢掉了他们一个前锋,形势十分严峻。佟西言扶着围栏找人,刑墨雷正站着同教练讲话,不知道两个人讲了些什么,这老家伙脱掉了外套,显然是要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