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决定的,仿佛有两个院长。行政会议上,渐渐地,大家便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佟西言无数次想要找梁悦谈,但始终不忍心再让他操劳,一直到疫情的中后期,市里评抗疫个人先进,孙副要把这个名额给了那名副高,他才忍无可忍。
不可以,他说,方主任是第三批才去的,这个名额理应给第一批去的同志,一月底是最危险的时候,能在那时候主动报名去援疫的同志,都是真正的英雄。
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孙副说那就在座各位投票吧,少数服从多数。
佟西言依旧反对:“这件事情,在场各位包括我,都没有权力投票。”
孙副把脸拉下来了,说那第一批去了两个,市里就给了一个名额,那就你佟院长说了算吧给谁。
所有中层以上干部都在场,谁也没出声,佟西言握紧了手里的笔,
“要都没意见的话,佟院长说了算也不是不行啊,”刑墨雷不紧不慢地开口,“谁说只能上一个的,去了两个,没有只上一个的道理。”
感染科护士长小声坚持说:“不管你们领导怎么商量,我们典典一定要上,她小孩只有三岁呀,你们男人不会懂的,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要有多强的决心才会丢下孩子上前线,江城那时情况不明,她是抱着牺牲的准备去的呀,凭什么她不能拿这个先进?”
她把会场里的女同志全说哭了。
佟西言心里不是滋味,望向老太傅:“……您打,还是我打?”
只有一个人可以做这个决定。
其实梁悦后来也是在市卫生系统的公告里才知道医院第一批去的两名同志评上了先进。全市只有两家医院分到了两个名额,其中一家便是他们。
他很欣慰,在电话里对佟西言说,这回难得,主动给了我们特殊待遇。
佟西言诧异,说不是您去争取来的吗,先只给了一个的。
梁悦更莫名,我争取什么,你们谁跟我讲过这事了?
两个人在电话里一阵沉默。
梁悦那行吧,我家里还有点儿事。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日常63
夜里,梁悦又被自己憋醒了。
本来应该漆黑的卧室亮着昏黄的台灯,家长立在一旁抽干扰素,见他惊醒,便放了针管,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贴近他的时候,他亲了亲他的头发。
他醒得比他早,经常如此,夜里因为不适而醒来时,他常常人还迷瞪着,就被扣上了雾化面罩,有时候是早晨醒来才发现夜里被用过针剂,手背上还留着针眼这老家伙仿佛不需要睡眠似的时时刻刻注意着他。
他是他最棘手的病人。
梁悦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得些疑难杂症,小时候病烦了,他便要发脾气,大人抱他,他还要胡乱踹他,找理由骂他。明明是自己贪吃冰激凌,一个多星期前的事情,毫不相干的,也要翻出来骂:你是怎么当大人的呀,那么冰的东西也拿给我吃,明明知道我要生病的。
无论他怎样闹,闹到阿姨都流着眼泪求他不要说了大人心里也会难过,那挨骂的老东西都从来不生气,任由他颠倒黑白地栽赃,把他抱在怀里,把他扎了针的手放在手心里虚握着,什么罪都肯认。
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坏,爸爸没用,爸爸是大笨蛋。
只有他这样说,梁悦才会慢慢平静下来,忍受病痛的折磨,接受命运对自己的不公。
凭什么总是他生病,他总要有个可以发泄可以抱怨可以指责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