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芸微微抬眸,想起来路上确实商家繁多,品类各色,她虽知江慕远出身商贾人家,却不知他家财力至此。如此却更为嗟叹,长钦他这般富贵出身,最终竟偏偏走上最艰难的道路,并不惜为此献上自己的性命。

周晗之见江慕远的父亲推辞得坚决,又从怀中掏出梁晔华的圣旨,双手捧上道:“长钦受圣上恩遇,封作河西侯。如今长钦虽不在了,可河西侯之爵位仍该江家人袭得。依圣上旨意,还请长钦的长侄入京受封。”

江家大公子、江慕远的兄长仍想推脱,可周晗之却又正色道:“此为圣谕,不得不受。”

江家大公子无奈,只得唤出自己的孩儿。那孩子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一见周晗之和冯绥芸,却也不认生,欢欢喜喜唤道:“周伯父,冯姑母!”

江家长媳顾氏忙搂过孩子,一把捂住他的嘴,笑容难掩尴尬,生怕冲撞了贵人,解释道:“二弟书信中常常提及与二位情谊深厚,我儿定是以为二位同他二叔做了兄弟、兄妹,是而如此称呼。童言无忌,还请丞相与将军莫要见怪。”

周晗之被这孩子一句话叫得眼眶酸涩,却见一旁冯绥芸已然别过脸去拭泪。周晗之眉间愁绪涌起,他想起当日江慕远有意与他结拜为兄弟的往事,他实在悔恨那日的推辞,死后、来生若是还能得以相见,他情愿与他生生世世为兄弟。

周晗之动容道:“我们同长钦,又怎么不算是兄弟、兄妹呢?贤侄这样称呼,也是没错的。”说着缓缓起身,把圣旨递到那孩子手中,温柔地摸摸他的头道:“同伯父入京受封吧。”

顾氏望了望自己的夫君,上前道:“既然是圣上美意,我们谨遵圣旨。只是孩子还小,我同他一同前往吧。”

冯绥芸起身点头,“那就有劳嫂夫人了。”

冯绥芸和周晗之带着顾氏和江慕远的长侄江泽珩回到家中。

周冯府邸现下已是全天下除了皇宫外最最尊贵的所在,可除了照顾萧怀渺的嬷嬷和乳母外,连个下人也没有。院落寂寥,唯有正厅里那副御赐的蜀绣屏风壮观非常,彰显着主人不凡的身份。

那屏风足足三丈之长,其上丝线精巧地勾勒出雪山与冰川,松柏与竹林。树木之上,仙鹤展翅,腾于青云;高峦之巅,雪豹扑天,仰颈而啸。珍禽异兽,俱显国威。

萧怀渺从屏风后探出头来,一见养父养母归来,甩开邱妈妈的手,迈着蹒跚的步子挣扎着跑出来,伸出肥嫩嫩的小手,朝着冯绥芸喊着“娘……”

冯绥芸把他接在怀中吻了吻,瞧着他的眉眼酷似他父亲萧安澈,可那隐隐忧伤的神韵却又好像他母亲江澄可的模样。冯绥芸笑容中凝着苦涩,那是对她可姐姐悠远的思念,“别喊娘,还是叫我师父吧。”

江泽珩被周晗之引至后院,对着江慕远的衣冠冢拜了三拜,又沐浴焚香,第二日方才进宫受封。

从周晗之和冯绥芸的府邸进宫,一路走过中轴路。这是京城最繁盛的街道,朝中重臣皆比邻居住于此。

章寒阳刚送走前去徐州赴任的李梓毓,又沿路买了一兜子的泥人,回到了自家后院,却见嘉宁长公主梁温莹端庄地坐在房内,徐延跑过来甜甜叫了他一声“伯父”。

章寒阳把泥人摊在案上,任由徐延挑选玩具,梁温莹笑道:“你就惯着他吧。”她身为母亲对这孩子是爱恨交加,可偏章寒阳日日换着法地疼他。

徐延选了个孙悟空的泥人紧紧握在手中,章寒阳一把将他抱起,另一手牵起梁温莹的手,“今日又想吃什么?”

梁温莹含羞在他耳畔低语,章寒阳爽朗笑道:“这有何妨,路边小店,我们换了便衣隐了身份去便可。”

佟诺儿独坐空房中,案上堆满了画册,那是梁晔华送来给她挑选面首用的,可她看来看去,只觉得乏味。她索性推开了画册,闲闲翻开了书卷,这些书卷大半是江澄可留下的藏书。

冬日的风不懂自己的严寒,袭入屋内,无意将书页卷至《桃夭》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