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实在是醉得不轻,动作夸张又华美,像歌剧谢幕时的演员,他口齿不清地说:“帝大学子向您致意,敬今夜的月亮与宇宙,还有音乐造就的片刻永恒。”
他又看向艾西礼,说:“你应该听说了,院里一直在劝我放弃老师的研究,在现在的慕德兰,一切评论当代的课题都是危险的。”
艾西礼知道这个,也知道他一直在举棋不定。
“我其实胆子很小,也犹豫了很久。”青年苦笑一声,“但是我听说了,老师已经被院里除名,如果我不接手,她的课题就会被裁撤,这是她好多年的心血”
艾西礼:“你想怎么做?”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如果我要做老师的东西,经费和待遇都会落到底,论文可能不能发表,说不定还会被开除。”青年吸了吸鼻子,说:“我们搞研究的其实都脆弱得要死,一边在论文里大放厥词一边在现实里苟且偷生,冬天住在没有暖气的储物间人真的会疯掉,我不想人到中年还没有著作傍身每天住在厕所公用的破宿舍”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又有点想掉眼泪,但是忍住了,话音一转,道:“但是现在我想好了,至少我还活着。”
他拿起酒瓶,指了指远处的月亮,“月亮还在头顶。”
接着灌了一大口酒,举起手里的小提琴,“小提琴也在我的手中。”
他哽了哽,还是没忍住,“哇”地哭了:“这些,足够陪伴我上路了!”
艾西礼:“”
青年用懦夫似的神色说着英雄般的话:“我、我要继续老师的研究,哪怕只是写完锁在某个抽屉的最深处!思想有时会冬眠,那么我就和它一起住在地下室,等待下一个春天!”
不愧是知识分子,哇哇大哭的同时还能把话讲得像个诗人,艾西礼被他嚎得耳朵疼,往后退了两步,“你想好了就行。”
青年嚎啕了好一会儿,仿佛要把眼泪在今晚都哭干,艾西礼这辈子接触的环境里从没有过这么能哭的人,着实有点震撼。
等对方终于哭完,艾西礼掏出一张手帕递过去,让他擦擦脸,不用还了。
“谢谢。”青年接过手帕,“对不起啊,让你见笑了,但是在院里我真不知道还能跟谁说这些话了。”
“没关系。”艾西礼道,“我会记得这些话。”
“我想也是,这些台词我其实还打了一遍腹稿,想用最有气势的方式把它们说出来。”青年擦干眼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是以后我真的因为混不下去饿死了,好歹还有人知道,哪怕只有一个晚上,我也曾经像个英雄。”
“我得走了,还有几本书得今晚看完,明天就到归还日期了。”青年弯腰收起小提琴,将喝空的酒瓶夹在胳膊底下,“谢谢你请我喝酒,学弟。”
他和艾西礼对视,清清嗓子,最后说:“你当追求美与真理,以勇敢之心走向善之路。”
这是帝大的校训。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三六年 (三)
青年说得没错,自从决定继续老师的研究,他的待遇肉眼可见地骤减,艾西礼不止一次看见这人偷实验室用来当样本的水果吃。艾西礼查了查,发现这人定时会进城去赌场,基本每次都能赢一些,数额不大,但是维持开销应该没有问题。
他们每天都见,艾西礼知道这人也没什么烧钱爱好,却依然穷得叮当响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这人正在攒钱。
艾西礼敲开储物间的门,开门见山地问:“你要买什么东西?”
“啊?”青年明显熬了一个通宵,黑眼圈像是被人打过,脑子钝得没反应过来,“学弟你要请我吃饭吗?谢谢谢谢!给我带二十个法棍就行!”
艾西礼重复了一遍:“你要买什么东西?”
青年:“什么买什么?”
艾西礼:“就是你正在攒钱买的那个。”
青年张了张嘴,很吃惊的样子,又有点羞愧,“是我偷吃你的水果被你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