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反常。
“……听。”兰因低沉得近乎气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一手逼音成线的功夫让宋从心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仅从武学的角度来看,兰因的境界已可谓是登峰造极了。
宋从心闭上眼睛,静心去感受周围的动静。
她的灵从躯壳中脱出,融入蔼蔼无边的夜色,循着泠泠冷月,不停地上浮。
最开始感受到的,是高山上呼啸不歇的风,那刮骨寒凉的北风在经过村寨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改,忽而变得温顺和煦了起来。紧接着,宋从心听见了潺潺的水声,天苍山上的雪水暖化成河,横亘绵延过整座乌巴拉寨,滋养着田野与生命,哺育着神明的信众。
再之后,宋从心听见这个世界更隐秘幽微的“声音”。她听见大地的脉动,生灵的吐息,草木枝叶蔓延生长的声音……
她听见了自己与同伴的心跳,听见血液在血管中的奔流不息……
不是这些。宋从心微微偏头。她剔除这些“杂音”,去探寻更为幽微的隐秘。
然后
如同豁然开朗,或是洞破诡秘之际,宋从心“听见”了。
她听见了密密麻麻、窸窸窣窣,仿佛无数细足在砂砾间来回拨弄,连绵不绝的声音。
就仿佛某种多足多节的虫子,成群结队地爬过沙地,它们的附肢与足肢在暗影中穿行。
宋从心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后背汗毛倒竖,头皮发紧,用力地抿唇才遏制住心中顿起的惊栗。
……整个村寨里,都是这种声音。
第186章 长生之谜尤未解
……拂雪道君上过刀山下过火海, 砍过僵尸,屠过海怪。
但没有人知道,孤冷高绝的拂雪道君, 对某种东西手足无措她唯有问心无愧时才会拔剑,所以她不怕死去的人, 不怕活着的鬼。她唯独害怕的,是虫子。不, 倒也说不上害怕, 准确来说, 是恶心。
宋从心也不知道自己对虫子的阴影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大概是因为她见过太多长满蛆虫、重度腐烂的尸体?又或者她见过有人在她面前痛苦地倒地,如水桶般滚圆的肚皮忽而胀裂,露出昆虫的复眼与触须?再或者, 是某个已经记不清名字的少女哭喊着救我,她疯狂地呕吐, 那些腥臭的黏液中倾泻出无数虫子的尸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宋从心的潜意识中便烙印了“虫子与人体不能放在一起”的观念。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 虫子与人,只会让人联想到死亡、糜烂之类的词语。看着那些弱小的东西攀爬在相对而言较为庞大的人体之上, 伴随着无力而生的是一种更为隐秘微弱的不适感。就像看见肢体残缺的人会本能地感到不适一样,人这种生物总是容易感同身受,物伤其类的。
有那么一瞬间, 宋从心甚至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那些足肢仿佛爬过她的脊梁以及头皮,让她浑身发麻, 难以呼吸。
“……图南?”
兰因低沉喑哑、仿若烟火烧灼过的嗓音唤醒了宋从心的思绪,她有些惊讶地发现, 自己高高悬起、本以为会重重落下的心脏,最后却是出乎意料地平稳落地。方才那一瞬间的溺水之感好像只是她的错觉,她开口说话时,嗓音平稳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宋从心描述了自己听到的声音,兰因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琉璃色的眸子透着一股子仿佛堪破世事的清明。
无怪乎北地之人会认为,这是一双蕴藏着智慧与佛性的眼睛。
恐惧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宋从心这一世都在顽抗自己的恐惧。她平复了自己的心绪,站起来道:“走吧,终究要到近处一看的。”
兰因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宋从心却无心去听。她如掠过夜空的鸟儿一般穿梭林间,兰因在片刻的沉默后也跟上了她的脚步,两人悄无声息地步入了村寨里。宋从心的脚步总是比身边人要快一些,她习惯站在最前面的位置,若有任何突发的危险,她都来得及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