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还在家等着他的药呢。

他原本打算的是等母亲病好,他就请求外放去地方。不管哪里都好,为百姓做点实事总好过在翰林院消磨光阴。

外放的折子,他早就已经拟好了。

人到中年,他也逐渐认清现实,不再挂念少年时那个能臣明相的美梦,决定踏踏实实活在当下。京城太复杂,他就到能做事的地方去。

只是天意弄人,他的折子还没递上去,老母便在去岁冬天生了病。

外放的事不得不搁置下来。

更糟的是,林母的病来势汹汹,林海请的那些大夫束手无策。

直到回春堂的名医去府中看了一趟,开了个调养的方子。用珍贵药材温养着,林母的病才逐渐控制下来,不再继续恶化。可是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那药方是个好药方,就是太好了,一贴便是数十两银。

林海一个编书的穷翰林,仅仅依靠那点微薄俸禄,哪里能负担得起?

吃了几个月,便掏空了多年家底。

林海将宅子沽了出去,总算勉强撑过了春日。可是如今,家中钱财又快见底了……

林海颓唐地抹了把脸。

林母生病后,林海已经借遍了身边的同僚。翰林院都是一批清贫文人,自己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又能有多少富余来接济他呢?

可那是辛勤养育他的母亲,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日复一日虚弱下去呢?

穷途末路之下,林海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舍下无用的文人傲骨,像他年轻时最看不上的哈巴狗,折身祈求权贵庇佑。

前几日他已经投了无数行卷出去,只是如泥入海,至今没有任何回音。

他也不奢望有权贵能欣赏他的才华啦。

贵人被他一身才华折服,引以为友,从而倾力帮助他实现名臣理想那是他年轻不懂事才会有的幻想。

现在,他只祈求,有权贵看到他的行卷的时候恰巧心情好。那些挑灯熬油的心血之作,能够为他换回一些金银钱财的赏赐。

哪怕只要能为林母多续上一天的药材,他就很知足感恩了。

他送出去那么多份呢。

总有能撞上好运的时候吧。

男人最后停在一户窄矮的门前。

他滑稽地缩着身体,躲在小小的屋檐下,抖落伞上的雨水。

雨滴争先落地,啪嗒啪嗒,如同今日朝堂上此起彼伏的争论声。他站在台阶上,怔怔出了会儿神。

满心复杂化成一声叹息,消散在下雨的清晨。

小门小户的门就是一块陈旧的木板,关不住苦涩浓郁的药味。

一丝苦涩的药味从门后飘出来,若有似无萦绕鼻端,林海手指一紧。

太安静了。

雨水从屋檐滴落,搭在石板上,滴滴答答。

林海驻足侧耳,表情逐渐惊恐惶惶。

……没有。

没有!

他听不到熟悉的、衰弱的咳嗽声。

林海心中生出一股恐怖预感,摄住心脏,手抖如筛糠,大力推开了那扇破破烂烂的院门。

油纸伞落地,溅起水花。

林海什么都顾不上,几个箭步冲到林母房间。

看清房间的情形后,林海身形一晃,脑子嗡地炸开,一片空白。

透过半开的房门。

昏暗的光线下,林母歪倒在床上,年老枯瘦的手臂无力地垂在床沿,皮肤褶皱,好像一支干枯老藤。床边还洒了一碗褐色的药汁……

林海呆站在林母门前,甚至不敢上前一步,害怕触摸到她停止的脉搏。

他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却要在这里失去他的母亲吗?

门外声音熙熙攘攘,却好像隔着一层水声传来,传不进他耳朵。

模模糊糊地,动静越来越近。

是隔壁卖早点的大娘来他家借碗筷吗?

林海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