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琴想想道:“我听说政府明年要进行浦东开发规划,未来光景应该不错,侬和小赵把房子买下来,以在现在虽苦,先摒一摒忍一忍,往后日节日子就好过了。”
宝珍听不进去:“几年前就有传闻,到以在也没动静,大抵又是空响炮,而且两万块也不是小数目,赔进去真个是倾家荡产,不格算!”她不想再说这个,指着《大众电影》道:“下期封面人物是齐秦,记得买!”
“不用买,我邮电局订的全年,邮递员会得送上门。”雪琴道:“我有他的《狼1》专辑,音像店里刚上架就售卖一空。”宝珍道:“侬路道粗有门路,怪不得我买不到,借我听两天。”
梁鹂已经吃掉两块水蜜桃夹心糖和一块巧克力糖,馋虫喂足,即想起正事来,连忙道:“姨姨,赵叔叔在楼上等你。”
“哪个赵叔叔?”宝珍一时没反应过来,雪琴噗嗤笑道:“自己男朋友都忘记啦!”
“她突然跟我开普通话,不习惯。”宝珍也笑起来,下床穿拖鞋打算走了,雪琴把齐秦的磁带给她,恰录音机里一面唱完了:“张国荣的你要听也借你!”
宝珍答好,雪琴取出来让梁鹂拿着,梁鹂看看封面那个帅小伙,顿悟道:“赵叔叔像他!”
宝珍和雪琴呆了呆,立刻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小孩子的眼光确实与众不同。
在门口换鞋时,陈宏森洗好澡经过,头发湿漉漉的,梁鹂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不是香肥皂散出的。
赵庆文和宝珍荡马路去了,沈晓军和张爱玉拿着小板凳去弄堂口乘风凉,其实也是另一种的心照不暄。
沈家妈把大脚盆搬到房中央,沈晓军已经灌好两个藤壳水瓶的热水,和一桶凉水靠墙搁着。
“阿鹂脱衣裳,打浴洗澡!”沈家妈往盆里浇水,一面喊。
梁鹂好歹四年级了,有羞耻心,穿着背心小短裤不肯脱了:“我可以自己洗!”
沈家妈过来闻闻她的头发:“一股酸臭气。快脱!”把皮筋撸下辫梢,辫子散了开来。
“我自己洗。外婆你出去!”梁鹂仍在顽固抵抗,沈家妈不懂小人儿心思,又是个急性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扒拉两下就把她剥得精光,连拉带拽硬摁进脚盆里。
“烫烫烫.....加凉水。”梁鹂死活不肯坐下,沈家妈用手指试试水:“水凉得快,一歇歇就不烫了。”坐在小板凳上卷起袖子先给她洗头。
“痛痛痛......”沈家妈才不管她痛不痛,挖了块洗发膏,抠着头皮揉出泡沫,再用梳子一缕缕梳通,嘴里啧啧道:“都打结了,明朝带侬去理发店,剪个童花头,好打理。”
梁鹂哇的哭了,哼哼叽叽地,很气愤:“外婆,我讨厌你!”
沈家妈笑起来:“没良心。”手却未停,把她的小胳膊搓得红通通,像根胡萝卜。
沈晓军和张爱玉坐在风口,见沈家妈牵着梁鹂过来,便把小板凳让给她们,张爱玉回房,沈晓军叼着烟去看阿宝几个打牌。
白日里弄堂是冷清和幽远的,但得华灯初上,此地便热闹鲜活起来。
白日里空着的藤椅、小板凳都坐满人,有的搬出蓝白条的帆布床,孙老五的父亲洗过澡,穿着汗衫短裤往上一躺,旁边搁一方凳,摆一紫砂壶大麦茶,无线电开着,手里摇着半新不旧的老蒲扇,仰面望一线狭长天空闪烁的几颗星星。沈家妈替梁鹂打扇,一起听无线电里嗯嗯呀呀。
一个小年轻也在纳凉,笑着问:“孙师傅,这出沪剧叫啥名?哭扯呜拉形容悲伤哦!”
孙师傅面上带着长辈的神气,高声数落:“这侬都不晓得?《碧落黄泉》,碧落黄泉里最有名的桥段,《志超读信》,沪剧大师王盘声唱的。小后生我不是说侬,要多读书,多看报,多动脑筋,否则跟不上时代,就要被时代淘汰!”
小年轻无端被数落,却也不恼,噶这老头子整条弄堂皆晓得,就这副腔调,倚老卖老。
“孙师傅吃西瓜,沈家妈妈侬也吃。”一个瘦高白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