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转过来,但是很帅哦!他经常在那栋楼三楼的休息室,有时候不拉窗帘的话可以看到……”
祝余点点头,冷淡地,不甚在意的样子,“是吗?没有听过。”
第三节课又是公选课,阴云已经放晴了,天光很盛。公选课的大教室很吵闹,来往都是人声,祝余兀自坐在窗边,撑着头翻看一本药理学书籍,倏尔在鼓噪的人声中听到一声低而清晰的,“是这里吗?”
像细小的电流蹿过脊椎,祝余几乎是不自控地坐直了,欲盖弥彰般低头握着笔用力地在书页上写着字。教室里充满噪音,可他能精准地分辨出那个声音在朝哪里移动,发出了哪些的声响,最终隔着一条过道,在他斜后方两个位置落座。
过了四五分钟,还没上课,嘈杂仍在继续。祝余握着笔,慢慢地,仿佛卸了力般伏在了课桌上,视线悄悄顺着笔杆往上攀移,真切地瞥见那个微笑着和人说话的侧脸。
只两三秒,就收回了视线,他转到另一边去,朝着窗格趴着,有风徐徐拂进来,吹到他蒸热的脸上。
真的耶。
周日当天,祝余去荔山校区参加医学院面试。通常来说,每年报考医学院的人数会比其他学院多十倍,因此所有报考人需要参加面试,而顶尖的医学院要求十一年级就确定志愿,并进行一轮面试。
为了杜绝亚性别歧视,面试材料上不注明学生的亚性别,面试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居然还是祝余父亲的前同事,问的问题也很常规,包括“你为什么想成为一名医生”。
十六七岁对这类问题的答案也无非是“我父亲/母亲是名医生”“医生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一份可观的薪酬”“这是一份可以终身学习且充满挑战的工作”诸如此类。
祝余也不能免俗地如此泛泛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也确实是他选择报医学院的原因,他爸爸是个医生,医生的待遇很不错,他自认为足够聪明可以进入最好的医学院并应对工作中的种种。
中间那位女面试官翻动着面试材料,抽空看他一眼,“我以为你会说‘我想治愈癌症’。”
祝余不明所以,“这不是科研人员的工作吗?”
几个面试官都笑了。
祝余从面试室出来时还在思考加上这个虽然过于热切愚蠢但至少能切实表达对医学事业热忱的理由是否会更好,但已经结束了,再想无益,他的面试顺序排得很靠后,结束时其他人差不多已经走光了。
午后两三点光景,刚下过一场锋面雨,空气和地面都很湿润,祝余站在进校主干道的树下等校车,荔山校区和主校区有校车通行,很便利。雨后的荔山校区静谧美丽,枝叶被雨洗成深绿色,头顶的树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空气里漫着种沁凉的芬芳,清爽怡人。
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没见校车影子,他逐渐开始焦躁,思忖着是否该差遣家里司机来接一趟他分化的时间太晚,大多数人在14-16岁分化完成,他快17了才开始,分化反应非常剧烈,而且在分化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发情期都混乱无序,出于安全着想,出行上学都由司机接送。
耳畔传来一阵轻捷的脚步声,有人踩着薄积水从绿坡上的小径下来,愈来愈近,停在离他两米外的另一棵树下。
祝余咽部无意识地收紧了,又开始下雨,是极小极小的,像雾一样的细雨,视野都变得朦胧,他的余光悄然往身侧投去,梁阁穿着熨得很干净笔挺的校服白衬衫,下摆收进黑色长裤里,领带松松地系着,半低着头在看手机。
祝余收回眼神,垂在身侧的指尖难耐地弯了弯他忽然有些后悔,没有穿自己最好看的衣服。
四下寂静,只间或有雨从叶面上“叮咚”滴进水洼里,他在细雨中仰起脸,世界清晰得仿佛纤毫毕现,坠下来的雨丝都变成了斑斓的彩色,落雨声明亮活泼得像首欢快的乐曲。
一阵大风吹过来,树冠拂拂摇动,枝叶上的花像雨一样打下来,花和雨顿时狼狈地淋了人一身,校车也在这场花雨里慢吞吞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