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泓衣屈指一弹,单烽额心便是一凉,竟也被照面溅了几滴冰水,心里头那团小火却大有转甚之势。

“醒神了么?”

单烽道:“醒了。他是强弩之末,除非有助力,否则翻不起大浪来,就是有个附体的法门,苍蝇似的,眼下正警觉着,要是不能一下子摁死,便更不好找了。”

谢泓衣道:“姑且留着,盯紧了。他要疗伤,不会安分。”

单烽道:“他一心要你的命,别玩砸了。”

谢泓衣原本垂睫而坐,面容极静,此刻抬眼,却横生出一段冷冷的邪气来。

“让他来。”

单烽道:“你盯上他,倒显得他羊入虎口了。”

“你还有事?”

又是逐客令。单烽不想听懂弦外之音的时候,就是在耳边敲锣打鼓也无用,因此非但不退,反而欺近,半低头时,将谢泓衣笼罩在身形下,仔细端详起来,项上金铃存心作响。

“你脸色不好,又发寒了?”

他皮肤间蓬勃的热意一股股涌到谢泓衣面上,令后者泛起微妙的嫌弃之色。

单烽道:“良药烫口,殿下怕了?”

他一口一个殿下,也不虔敬,只有挑衅意味。谢泓衣知道他属狗皮膏药的,越搭理越没完,便只以袖影一把拂开。单烽却早有预料似的,一把按住他垂落的衣袖,叹道:“殿下总冷眼对我,对小孩儿却亲热得很,可见”

话音未落,他忽而身形一晃,直直向谢泓衣身上栽去!

那简直是熔岩入怀,远远就感到可怕的热意,影子本能地呼啸而起,要将他迎头扇出数丈远,谢泓衣却先一步瞥见了他的双目单烽并未闭目,向来锋锐得令人心悸的瞳孔中,却泛起一片混沌的微红,显然被短暂地摄去了心智,却并无挣扎抗拒之色,反而像是心甘情愿地坠入了睡梦中。

有人传梦?

谢泓衣抬手向他眉心凌空一点,生生止住他摔过来的势头,单烽竟也跟着一歪脑袋,一股灼烫吐息便腾地灌入谢泓衣颈窝,令他猝不及防间,几乎战栗起来。

这张脸倒是阔别多时了。

从前他遥遥一见羲和来的使臣,便觉是旭日骄阳般的讨厌。尤其是单烽,挟着煮海蒸云的劣迹,一入长留境就是恶客,还偏要穿半幅赤红蟒缎的战袍,刀剑红莲盘踞其上,直贯腰背,招摇过境,唯恐旁人不刺眼。

但在长留冰封后,万物皆茫茫,他却还记得那种颜色。

他对单烽的容忍,未必不是来源于彼时。

“你最好做了个有用的梦。”谢泓衣冷冷道。

单烽这一次倒不是成心的。他哪知道舫主说传梦就传梦,要是不顺势睡过去,错过了机会,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没准谢泓衣会发一发善心,不让他脸着地呢?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薄秋雨传来的是诛魔录中的留影,和亲身经历不同,它更像是高悬尘外的旁观者,虽事无巨细,却总少了几分真切感。

好消息是,那段飘渺的往事终于得到了佐证。二十年前,他的确去过长留。却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使臣,而是为了追查雪练行踪,偷偷潜入的,比起普通羲和弟子自由不少,大有可为。

坏消息是,仅仅在三日之后,他就被赶出了长留境。

短短三天,架不住他战功赫赫。

一见太子横笛引鹤,惊扰之,令谢霓坠崖,白虹入怀。

二劫天妃鸾车,贺礼散失,十里狼藉。

第三日,火烧翠幕云屏,烽燧滚滚,焦其半壁。

当时甚至是薄秋雨急令召回或者说押着他回羲和境。单烽回舫第一件事就是扯下诛魔录,把那令他束手束脚的祸害玩意儿把玩在五指间,向他师兄露出一个坦荡到无耻的笑来。

“我惹的事,我认。我决意闭关,洗心革面,不用再看着我了吧?”

昔年的单烽临闭关前,如此说道。

今日的单烽便透过被捏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