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灰白的,睫毛会一根根倒缩进去,她的眼睛依旧很美,眼角弯起来了,像在笑。”

谢泓衣极轻地闭了一下眼睛。噩梦中的一角冰雾忽而被单烽抹去了,这绞尽脑汁的安抚并无什么用处,大概只能让他的母亲在入梦时少上几分狰狞。

血祭灵脉失败,长留的防线彻底崩碎。最后一支赶回素衣天观的精锐被截杀,母亲的鸾车侧翻在冰原上,鸾鸟的碧血染遍冰原。天地一夜冰封,当他踉踉跄跄奔行在冰原上,血脉的指引让他看见了冰下的母亲,被活活剖腹取子的怨恨,在她瞳孔中呼啸。她所憎恨的人中,是否也有那个象征着一切灾厄也最无能为力的长子?

单烽却说她在笑。

趁着晃神的一瞬间,巨犼更紧地绞缠着他,力度重得令人胸腔发痛,护体金光里幻化出男子的手掌,有梳齿发出绵密如春雨的沙沙声,从发顶慢慢梳到发尾。这手掌的力度实在太过熟悉,竟然让谢泓衣嵴背一颤。很多年前单烽就执迷于把他抱坐在膝上,哄小孩儿似的耳语,对着镜台还不够,又将一面银镜转来侧去,眼睛里的东西有让人异常心惊肉跳的意味,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看镜中的他,好像要透过一切不加遮掩无处遁形的东西,深深地钻到他心里去,一向年光,镜前胭脂红色的天明,谁知道仅此一瞬。

“手还没生,梳子竟然还记得,你说它像不像一张琴?我很久不弹它了,曲调却还是很熟悉,”单烽道,犼首厮磨谢泓衣的发顶,又将他头发弄乱,“就该让天妃她老人家看看,我们霓霓也不是形影相吊,也是有些人的颌下珠……”

“越说越不像话。”

谢泓衣将手掌抵在犼兽的獠牙前,轻轻一拍。单烽终于闭嘴,让他得以将口诀念至最末数句。

仿佛……梦魂归帝所……

冰海中乱影翻腾,天昏地暗。炼影术流转至最盛处,冰下的一切都被打乱重组,有些屋舍被挤出了冰面,在影游城郊拔地而起,如息宁寺一般吞吐着寒气。但这样重见天日的机会,却是万中无一。长留宫在短暂地暴露人前后,沉进了更深的冰海底,抹去一切来时踪迹。而天妃的埋骨之地在无数次的尝试中,这是谢泓衣第一次触及她,或许是最后一次。

被斥离她身边的一瞬间,谢泓衣五指急张,本能地想抓住什么,却只有满把的残冰,在掌心生生地剜出血水来。

巨犼依旧将他死死锁在怀里,铁爪拍着他嵴背。灯笼般的巨目明明暗暗,谢泓衣看不见,它的目光却穿透了黑暗,方才轻轻梳下的一缕黑发,与它黑红鬃毛缠成一束,和那座冰窟一道尘封在了冰海中。

轰!

冰瀑飞溅,坠地时的冲击力简直能把人活活拍碎,单烽再也维系不住犼体的金光,仰面栽倒在地,人都冻成半截冰尸了,痛不痛的也无从说起,他难得的毫无戒心,放任自己舒展手脚。眼皮上微微透光,是红日终于褪去了冰原上的长夜,挣破一身霜白色的重痂,遍身流血,方着颜色。

“霓霓,太阳出来了。羲和日母驾起大舟的地方,那是我的家。这天杀的贼雪什么时候才能下完”单烽道,还要去圈谢泓衣的腰,却听对方闷哼了一声,当即坐了起来,全不管背后剐掉鳞的伤口钻心刺骨地疼,“我压着你头发了?”

这一睁眼,便见谢泓衣单手拨开发上的明光绡,无甚表情地望过来,黑发斜堕成髻,堆拥在冷素颈侧,余下的依旧盈肩,却是披绸萦纱的一尊歪菩萨像,眼里杀气越重,眼睑要怒不怒地敛得越低,看得人越是发酥。单烽被自己的手艺惊得心中狂跳,却是牛嚼牡丹似的压根说不出何处好看,背也不疼了,只恨不能再把人搂着打两个滚才好。

谢泓衣已觉不对,凑近拿他瞳仁一照,双目微微眯起:“你哪来的梳子?”

单烽将手掌献宝似的摊开,道:“自然是缘分。这梳子上还镶了一小块虹影石,正衬你。”

他也修成滚刀肉了,眼疾手快地将玉梳向谢泓衣发间一插,使那一点摇摇的虹影石恰坠在额心,还没看明白呢,谢泓衣已一手抵着他项上金环,将他重新按回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