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娘子,若不嫌弃,仆愿背负而出”
话音戛然而止,昆仑奴面上青筋暴起,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数不清的猩红披帛凭空涌现,缠遍百臂,其中蕴含的姻缘之力,已然稠厚到了化不开的地步。
显然,在目睹了昆仑奴的动摇后,背后的应天喜闻菩萨终于坐不住了,不惜以神力灌顶,催逼属下履行婚约。
两股同样不容违逆的巨力,便在谢泓衣这一笑中,以昆仑奴的灵智为战局,短兵相接!
后者的眼珠剧烈瞬动着,爆发出岌岌可危的赤红,显然已到了被活活撕碎的边缘,尸位神之力强横至此,他身为精魅仅有的那点儿意志被磨平,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菩萨……魍京……虔心发愿……不,公子,仆已寻见了红绡娘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果不其然,短暂的僵持后,昆仑奴的目光便被一寸一寸地扯向影子所在,可谢泓衣又岂会轻易放他?那意乱情迷的神情才刚一浮现,谢泓衣已一手虚按在他额顶上,红绡薄袖轻轻扫过。
这一只玉质通透的菩萨手,立时在红云袅袅处,横生无边邪气
三指竖起,向心口接连翻转三次。
正是红绡昔年曾向崔生许下的,三五月圆,玉楼相会之诺!
昆仑奴浑身一震,大叫一声,背后的百臂挣破了数重红绸,血淋淋地向他伸来。
“红绡娘子……公子命仆若能得娘子一诺,仆便是粉骨碎身,也在所不辞!”
“是么?”谢泓衣轻声道,目光却亮得发寒,“磨勒,还远远不够,你连这道门都出去不,还能带谁走?你不是心系菩萨么,为甚么不求它垂怜,好教你得偿所愿?”
他向来是蛊惑人心的高手,尸位神根本不待他说完,便再不吝惜于神力,群蟒般的披帛向昆仑奴狂涌,将之里三层外三层地缠裹,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唯有胸前疯狂跳动的婴绣球,爆发出一阵阵常人无法捕捉的尖锐号泣
昆仑奴狂吼一声,亦以这条条披帛为脐带,拼命摄取着来自尸位神的精纯本源之力,百臂化作螯肢,黑毫丛生,高擎着无数旗罗伞扇之类的吉物,乍一看去,已经与应天喜闻录上的菩萨本相渐渐重合。
到了这地步,此刻身在楼中的,便不再是那只得皮毛的小神了,而是一尊汇聚了应天喜闻菩萨半数真元的分身,一举一动尽受菩萨掌控,其所受红绡的影响,自然如萤火之于旭日一般,微弱难寻。
披帛漫天狂舞,房梁屋瓦横飞,百余条螯肢再不受云韶楼的束缚,只以昆仑奴为莲心,向着半空中的影子轰然怒放
谢泓衣一把将银钏推回肘间,断然逐斥红绡皮影的同时,目中泛起一点儿森寒笑意。
时机已到。
自始至终,他锋芒所指的,便是藏在百臂鬼背后的尸位神。
应天喜闻菩萨对他极为忌惮,自复苏之日起,便将本体瓷像藏在了城中,座下群鬼环卫,只肯以分身示人。可如今,既然动用了本源之力,便由不得它停下。
尸位神既然虚妄无形,他便反之以座下恶鬼,将它活活抽空!
如今看来,虽只抽取了大半,却也已是极限了,昆仑奴炽盛的心火一度盖过了楼中灯火,使之剧烈摇荡,楼中太素静心散的药效亦开始飞快消退。
可惜,果然是一张伪方。他在今夜同时弈了数路棋,难免会出几颗废子。此前放任百里兄妹在城中游走,无非是他们一路所追寻的灵药,与他年少时常常服用的太素静心散气息相近,若能还原药效,或许便能压制炼影术所带来的癫狂感,省却因尸位神而生的诸多麻烦。
只是灵药炼成时,他便意识到有一味主材错了,或者说,残损了。
无法重现,再难复原,那一瞬间的微妙差异便如微风照面,蓦起凄凉之意,他年少时案前烛畔的一切,都随师门的覆灭,尽没云烟中。
他落子成空,众人心中的欲望,也仅仅是被伪方强行压制了,只等药效失效,川壅而溃,以成千上百倍的汹涌声势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