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纳彩之礼,便已羡煞无数。

有人羡艳便有人不忿,拿着此事往正清院的长老处说道,言是这般大张旗鼓,弄得门风轻浮,实是不该。

彼时十大弟子首座张衍正在正清院核对近来门中的弟子陟罚臧否,顺便也听上了几句,不置可否,只合了谱册轻描淡写道:“不过一门婚事,张罗得热闹那是师父对弟子的心意。我溟沧万载玄门大派,门风轻浮倒不知是因为这婚事,还是有人管不住舌头。”

长老们一听,哪里还有不懂的道理,当即揪了几个嚼舌之人罚了坐关,登时便只剩下一派百年好合的恭喜之声。

干脆利落得还未等人看完一本文书。

张衍离开正清院时,看着殿外那几个赌咒发誓不敢再妄议是非的弟子,心中并无什么波澜。如今他也是一派十大弟子首座,一字一句皆有分量原来这种名为“权力”的东西是这样的锋利,可是却比想象中来得要沉重,也难以生出多余的渴望。他无心去翻覆什么,只是偶尔把玩一二,像是信手折下一朵半开的花。

他其实在某次拜访霍轩的时候见了一样那个叫做陈易的弟子,看着有些木讷老实,带着一股子即将新婚燕尔的欢喜与不知所措,倒也不知是怎么就和人家姑娘阴差阳错对上了眼。或许这种事情就是那么阴差阳错,一转身一抬头,一不留神,便忍不住交付了一颗心,彼时正年少,自然不肯辜负了好时光。

那样的好时光啊……

潺潺泉水绕过偌大的磐石,石上设有两榻一案。披着竹青长袍的道人面无表情地端坐榻上,看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竹林,旁边一炉香即将燃尽的时候,一个模糊的轮廓才在对面的法榻上浮兀出现。

“久等了。”萧真人一掸袖袍笑道,“之前闭关时族里几个不成器的小子惹了些麻烦,总得把他们先捞出来。那些孩子也是的,议论别人的婚事做什么,好歹那陈易是陈家的子侄,就算出身低了点,如今毕竟也是个元婴真人了。”

“门中又有喜事了?”颜真人手中握着一截竹枝,漫不经心地开口。

萧真人往后榻一靠:“怎么,你不知吗?早年玄水真宫那位替霍轩的徒弟与骊山派做了趟媒,如今也快到该行大礼的日子了,仿佛就定在九月初七。据说十大弟子处都递了喜帖,啧,委实热闹。”

“霍轩?”颜真人竹枝一摆,顺手折去一片竹叶,神色冷淡,“他早已知道陈氏靠不住,与玄水真宫走到一处也无需意外。”

萧真人拍着膝盖笑了笑:“那又能如何?玄水真宫那位我瞧着已不大成气候了。说来也怪,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要那齐云天交出权柄的?他可是连自己的鹰犬都老老实实收束了,这还是第一次。”

颜真人冷冷地一扬唇角:“我说过,打蛇要打七寸。”

“其实我真的很好奇,玄水真宫那位的七寸究竟在哪里?”萧真人微微倾身向前,“你有他的把柄?”

“也许该说是软肋。”颜真人目光落在手中的竹枝上,“只要找到了软肋,便能一刀致命。”

“软肋?他真的有那种东西吗?他或许挺宝贝他那两个徒弟的,可惜到底是记名弟子,再怎么折腾也没法彻底拖他下水。”萧真人一挑眉头。

颜真人但笑不语。

见他无意说明,萧真人也不勉强:“罢了,横竖如今齐云天已是安分,倒也无需在意是用了何种手段。只可惜那张衍还在十大弟子首座的位置上,我等行事到底不能那么放开手脚。”

“魔劫当前,总得有人去替山门赴汤蹈火,由他去操劳罢。”颜真人淡淡道。

萧真人点了点头,却不急着往下继续说些什么,只默默打量了他半晌:“齐云天那厢能料理妥当,还多亏了你。不过我怎么瞧着,你倒并不如何痛快?”

“我当然痛快。”颜真人平静地反驳。

萧真人瞧着他握着竹枝的手收紧了些,低叹了口气:“怎么?听着门中有喜事,忍不住想七丫头了?”说着他一抬衣袖,准备挡一挡对面恼羞成怒的气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