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他竟不曾感觉到半点天地灵机存在的痕迹。他乃是至法洞天得道,取气于天地,故可有无尽法力,从不惧与人正面相抗,必要之时,更可以势相迫。然而身处此间地界,与天地呼应之感分明未曾断去,却是收纳不到任何灵机。这里看似白石如骨,林林重重,于他而言实则又空无一物,荒芜至极,纵使整条灵机充沛的地脉挪入此间,恐怕也会转瞬枯死,归于冥寞。

他查探不到周雍的气机,唯有一种妖冶而森冷的力量羁縻四方,却又教人窥不出半点端倪。那感觉就好像……有一只狰狞到布满血丝的眼睛自极高极远处观望着他们,足以洞察一切,甚至隐隐令人作呕。

是谁?

“所以,周雍兄是想说,自己算无遗策,设计好了一切,只等着我来自投罗网?”齐云天忽地笑了一下,“你就这么自信能赢过我吗?”

周雍换了个更为惬意的姿势坐着,微笑着纠正:“不是你,是你们。”他歪着头,审度着对手的从容,“不过,我大费周章地布置这一切,也从不是为了打败你们。”

齐云天稍微挑眉:“哦?不知周雍兄以何教我?”

“当然是要你们死啊。”周雍笑意酣畅淋漓,将手中的海棠猛地掷出。

嫣红的花朵一瞬间盛放到极致,花瓣尽数凋落,似溅开的血。花茎眨眼蜕变,化作笔直修长的赤金长矛,凌空刺出,四面八方俱是疯狂而尖锐的厉声,其势恣睢,不可一世。

残缺的白石台阶轰然粉碎,这一击出手极快,竟像是自虚空而来,甚至不曾带起一丝气机的波澜,以至于连防备都无从着落。

张衍以小诸天挪移遁法在长矛抵达的瞬间撤开,稳稳落在数十丈外一座石麒麟巨大的额角上。齐云天几乎是与他同时飘然避让,踩着一处重檐的歇山顶正脊站定,与他遥遥一望,点头示意。这一击之间,他二人已将距离拉开,将周雍包夹其中。

周雍一抖袖袍,懒散而摇晃地起身,丝毫不介意自己已被两个对手合围:“好默契。知道九洲那些同道们私底下是怎么评价你二人的么?”他看看了看看张衍,又看了看齐云天,漫不经心地一扬手,那柄赤金长矛已回到了他的掌中,“他们说啊……至高的位置上从来容不下两个人,你,还有你,终有一日,必会拼个你死我活。”

“周真人自顾不暇,倒还有闲情逸致为溟沧山门着想。”张衍微微一哂。

周雍一脸煞有介事:“我如何能不想?为了断去贵派来日根基,为了能将你二人一网打尽,我这些年可是绞尽脑汁,呕心沥血。张真人,恕我多嘴一句,我这位齐老弟啊可是个凡事不做则已,做必做绝的性子,若说什么趁火打劫,卸磨杀驴,干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张衍抬了抬眼皮:“周真人说得如此情真意切,想必是在我大师兄手下吃了不少苦头。既如此,怎还记吃不记打?”

“啧,啧,听听,张真人当真是情深意重,齐老弟,为兄听着都替你感动。”周雍重新看向齐云天,慢条斯理地转着手腕,那赤金长戈足有丈许长,看起来沉重至极,却被他轻巧地提住末端,其上“毕月乌”三字纹路流金,“不过,你最擅长的,不恰也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吗?若是有利可图,自然能报以山盟海誓;若是心生忌惮,只怕斩草除根也难消你心头疑忌。”

“周雍兄实在是过谦了。”齐云天淡淡道,“你我相识数百载,直自今日才肯出手,显出冰山一角,当真是深藏不露。”

周雍将“毕月乌”抖出一道利落的光影:“那齐老弟可务必瞧好了,兄弟一场,总要让你死而无憾才是。”

他话音未落,张衍已是捉住他动作间的一丝懈怠,腾挪到百里之外的同时,玄黄大手轰然拍下,就要一举将其与所在的那方白石一并击溃。

周雍抬头看着那只几可遮天的巨掌,反是一笑,甚至不曾抬起法器抵挡。九星法相尽数撑开,一时间华光流澜,如万炬烜赫,竟是稳稳接住了这一掌:“这等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的神通,还是莫要使出来丢人现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