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被有意为难收不齐其余学生的束脩,也是喻长庚,那么小的孩子要在雪夜里空着肚子,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一户户去敲那些人家的屋门……
喻湛虚跪在喻长庚榻前,她又哭了,可这次却哭得没有声音, 不再雷声大雨点小, 不再好似在母皇殿中或轩辕台对着师尊时的那般撒娇卖痴,那些眼泪几乎在顷刻之间就打湿了喻长庚的衣袖。
沈芙心站在她们身后,她看见喻湛虚忽然松开了握着喻长庚的手, 以近乎决绝的姿态站起身来。
就在她站定的那瞬间, 沈芙心感知到有风拂过鬓边。
那是裹挟着胭脂与花香气的风, 并有尘封已久的锋锐剑意,就在她闻见这阵微风的刹那,整座营帐都被宝光照亮。
那是繁盛前朝一瞬的惊艳。
气味能带给人片刻身临其境的错觉。
这座简陋的营帐中仿若短暂地出现了一幅活色生香的画卷, 一如桥梁, 自喻湛虚的心口搭建至喻长庚急促呼吸着的前胸中。闻着这样这样的香气,沈芙心仿佛置身仅在太阴史书中掠过几笔的曌云国, 那些动人的传说萦绕在她们被月色映照的形影之中,而传说中最浪漫也最残忍的那笔“太子飞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那抹浓墨重彩的人影于瞬间变得惨淡非常,取而代之的是病榻上苍白的小孩逐渐有了气息。
沈芙心眸光闪烁,认出这是仙界强行续命的一种隐秘术法。
与莲花一脉“以己身血肉渡灵气”的法子不同,喻湛虚如今用的术法更趋近名叫“道侣同心契”的毒咒。前世她与赵览萤虽然行过结契礼,但并未有肌肤之亲,更没有结道侣契。沈芙心记得所谓道侣契,便是将双方的生死捆绑在一起,生要一起,死也要一起。但如今喻湛虚用的这种术法比道侣契更狠,它不像道侣契般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反而像道非常不公平的毒蛊。
它不光将结契者与被结契者的生死牢牢捆在一起,还默许被结契者有性命之危时反吸缔结契约者的神魂精气。换言之,只要喻长庚有难,这道神契便能汲取喻湛虚的精气反哺她,直到喻湛虚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再无可用之处方能停止。
营帐内的华光照亮了沈芙心冷如潭水的碧色双眸,她冷眼看着喻湛虚走向自毁的尽头,心中没有惋惜,只有一丝不解。
“你与她无亲无故,为什么要舍下自己的命救她的命?”嗅闻着帐内奢华的冷香,沈芙心道,“她的寿命相比之你实在短暂太多,你即便舍命与她结下神契,也只能堪堪续她数十年的阳寿而已,为什么?”
沉默良久。
沈芙心原以为喻湛虚不会再回答,可她却蓦然转回身,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望向昔日师妹的双眼。
在那瞬间,万千流转的光芒中,沈芙心竟然发觉喻湛虚与前世自己拜过的那只神像有些微相似之处。分明她们二人身形衣着气质全然不同,但仍让沈芙心心间轻微地揪紧了一瞬。
喻湛虚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颅,小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得失实在很难计较,但我觉得这条命续用给她,非常值得。”
……非常值得?沈芙心怀中某处地方被轻轻敲击了一下,在体内泛起击打琉璃杯般轻盈的回声。前世的自己也曾被某位不知名姓的上神选择过,那时的她也会觉得搭救自己是一件值得的事情么?
沈芙心犹在沉思,榻上的喻长庚却几不可查地颤了颤眼睫,有了即将醒来的征兆。
此时再看喻湛虚,她昔日引以为傲的那头青丝竟然掺染上了丝丝缕缕的华发,仙人面容不老,心却老了,挺拔骄傲的身形几不可查地佝偻下去,仿佛被抽掉了一缕魂魄。
喻湛虚静静坐在喻长庚床边,她握了握喻长庚的手,忽然抬眸望向沈芙心:“沈师妹,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吗?”
沈芙心道:“你先说来听听。”
她做好了喻湛虚要求饶,要嘱托后事将她与母皇埋骨在同处,或是拜托她们日后照顾喻长庚的准备,可是喻湛虚只是沉默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