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蹬着小短腿下地,跑到皇后面前,够到了她的手,把一串字写在了她的手心里。
再后来,江月满就知道,娘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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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那年,可喜可贺,江月满终于会说话了。
并非吃了什么药,或者解了什么心结,而是云峰寺下来的老和尚给她“开光”。
这说法很荒谬,一开始江家人坚决反对,甚至想把这不知名的野僧打走。
可老和尚说若不许,他必得把江月满带走,否则孩子活不过十岁。
他同江月满在屋里待了三天三夜,女孩酣睡,他默默诵经。
三天之后,江月满第一次开口说了“谢谢”。
只这两个字,送走老和尚之后,她便再度沉闷起来,问起,老和尚也只说缘分未到。
这缘分何时才到?
江家人盼啊盼,还没盼来,家里就遭了灭顶之灾。
大家世族一朝顷落,单是查抄家底就要七天七夜。江家的孩子许多还不过十岁,按律要到北边去服役,可江言清不一样,他是江家嫡系一脉的独子,绝不能就此充作奴役之流。
江母为他打点上下,最后决定先送他出去,送去给远房的叔父抚养。
江月满就看着母亲忙上忙下,她们三个住在柴房里,母亲深夜回来总是抱着哥哥哭。
她不明白,哭什么呢,哭也无济于事。
母亲哭就罢了,哥哥为什么也哭?他不是终要走的吗?
虽然江月满无泪,可也只是抱着自己,缩在柴房的一角,一整天也不动一下。
她想起江言清送她的那只猫,如果它还在的话就好了。
这一天,江母出去,江言清凑到她身边来。
“你在想什么呢?”他问妹妹。
江月满摇摇头。
“你是不是想小花了?”江言清抹着眼睛,“我去把它找回来好不好?让它陪着你。”
他马上就要走了,在此之前,他想最后关心一下这个妹妹。
因为一旦想到她们阴暗的将来,他就不寒而栗。
江月满拉住他:“母亲叫我们不要出去,你忘了吗?”
“我小心一些,不会被人看到。”江言清蹲在她面前,拨开她厚重的头发,看到的还是那张寡淡的脸。
他自己却笑得很漂亮,那张得天独厚的脸,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很生动。
江月满的心在小小的胸腔里跳动,她也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柴房没有窗子,她躲在潮湿的草垫上,数着光阴流逝。
过了一个时辰,江言清还没回来,眼看着母亲就要回来了。
若她看见哥哥不在,会不会责怪自己?近来母亲脾气不好,还是不要惹恼她。
江月满想着,便也决定出去。
她还没行动,听见外面一阵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有四五个,都是男人。
江家败落后,她们没法出府,但也不敢露面。
因为府里下人众多,除却被拉去砍头的,人人都在为自己打算后路。
她坐在原地,看着昔日的仆役们踢开了门,最后面那个扛着她哥哥。
他们进来一阵乱翻,奈何江母并没把细软放在居身的柴房中。兴师动众最后无功而返,领头的怒了,只得逼问起眼前的女孩来。
这一切在江月满眼里,都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看得见江言清垂落的长发,也看得见仆役裤脚上飞起的线头,但听不清他们说话。
世界天翻地覆,唯有她还原模原样,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变过。
“这是个傻子吗?”领头的恼羞成怒。
身后人接道:“吓傻了吧…这不是江家姑娘吗?”
他颠了颠肩膀上的江言清,道:“这个我是见过的,他说他们住这,肯定错不了。”
领头的升起炭火,外面开始落雪。
“他娘的,那怎么就他们两个,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