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卦这么准,能不能猜出我要问什么?”

如此刁难人的要求,李仁却没有推却。

他直接说:“娘娘心中所求是‘不可能之事’,但还是要问一问这愿望能否实现。”

彼时他没有给出答案,此刻,太后躺在病榻上,再次问:“不可能之事,能实现吗?”

李仁叩了一叩,仍旧无言。

太后抬了抬手,涟娘入内扶着她强坐起来。

“我知道,卜算之人不能全盘托出。可是,我寿数将尽,只怕等不及看见那天。任重而道远,现在还不到我走的时候,所以想问问你,能否辅佐成玉,帮她走完后面的路?”

李仁道:“太后和成玉殿下所谋之事,有伤天理。”

太后笑了声,咳了两下:“这也是你占卜的结果?那么,你而今入朝为官,是专为了与我为敌么。”

“臣一直想做对天下人有益之事,谁心怀天下,臣自然站在谁那边。”

涟娘冷笑:“先生真是一如即往,可这么多年了,先生除了隐居山水、垂钓耕读,可还做了什么有利于天下之事?”

李仁无言,太后却摆了摆手止住涟娘的诘问。

“我知道,你做的事都是不能露在明面上的事,就像你过去十年间默默帮着徐恕,代她与青海徐氏传递消息,还有朝中遍布你的朋友,京中的形势你了如指掌…所以,即便从前你一直不肯入仕,如今却也能在朝廷里混得如鱼得水。”

太后每说一段话就要停下来平复气息,她撑着病体,说:“可若你真事事看得清算得准,也不会半辈子都游离于朝政之外,你虽一直想救众生于水火,可其实也有心无力。李仁,你的才华不应该就这样被埋没,更不应该选错了主人,与心中理想背道而驰。”

李仁不能答,他的确对大梁的未来牵肠挂肚,尤其这几年大变将至,他无法置身事外。

“你从前曾对成玉说,希望她做有德之人。”太后缓缓道:“那你现在觉得,她可堪你辅佐?”

李仁回想这五年,说:“殿下本性是有德之人,可她要做的事,却险而又险,稍不留神就要令大梁陷入危难。”

太后又道:“既然如此,我把她交给你,希望你将她引入正途,是怎样的正途,由你来决定。李仁,你当年是怎么说的,不要忘了。”

当年…是多少年前?

是徐恕第一次踏入上京时,还是他大言不惭说要改变这个天下时?

“你答应阿恕,帮她把文渊阁传之后世,让天下每一个女人都能像男人一样读书写字考取功名,让这世间再无战乱饥馁…你答应的事,哪一件做到了?”

李仁顶着满头白发,看见自己朝如青丝暮成雪,就在一瞬之间。

时间太快了,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

仪仗走出上京城的那天,一切似乎和八年前无异。

林忱坐在马车里,看见帘外天透蓝得像一块宝石,其上一片云彩也无,灼心的烈日炙烤着潮热的大地。

她的时间仿佛停滞在了少年时,度过的这八年不过如一场红尘之梦。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那就好了,林忱想,如果余生真能如此逍遥,即便活得短一点也无妨。

她正想着,一旁枕在她膝上的人却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殿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萧冉的唇轻启,飘飘地说出这么两句,实际上并不要人回答,只作言语上的嬉戏。

车帘是卷起的,她整个人沐浴在光下,仿佛这光是从她身体里发出的。那张薄薄的美人面被晒得微霞,头发也是半散着的。

林忱替她编着发,说:“衣冠不整,小心一会有人找。”

“这才刚出发。”萧冉懒懒地,“我瞧谁这么没事找事做。”

她轻巧地翻起身,以一个颇为轻佻的姿势跨坐在林忱膝上,探出窗瞅了一眼,接着把车帘放下了。

车内乍暗,林忱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