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失踪了,师尊该多难过。

他真的错了。

为人弟子,他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却了替他传道解惑的师尊;为人子女,他抛却了对他有养育之恩的父亲。

手中的玄剑被握得愈发紧促,甚至隐约蒸腾出细微的汗液。

天空中又开始隐隐飘起了细雨。

暮色四合,伴随着簌簌雨声的,还有隐约的雷声。

江让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情态与面目行至男人身畔,或许是狰狞的怨恨、或许是颤抖的泪眼。

长剑高高举起,一瞬间飓风四起、雷霆大作。

好半晌,又或许只是一瞬间,颤颤巍巍的青年人抖着手放下了锋锐的剑刃,跌跌撞撞地逃出了那座如同被诅咒的院落。

雨声变得更大了些,街头又涌起一阵怪异的水雾,村落中家家户户的灯笼都燃着,像是一头头藏在暗处的野兽,窥伺着于街心奔逃的青年。

江让浑身冰冷,面色发青,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回家。

他一定要回家。

他要回云泽峰,他要钻进师尊温暖的怀抱,被师尊轻轻哄着、怜爱着,忘记一切的噩梦。

包括方才在院落中,刀刃将落时,蛇妖半睁开的竖瞳。

青年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他忘记了什么隐忍、伪装,在迷蒙的雨幕中,他绝望地奔逃、哭泣。

眼泪混杂着潮湿的雨水,如同汩汩的流水,没有尽头地往下流动。

“砰”

或许是太过急促,神志不清的青年撞到了一位少年。

银白的雷电如白蛇一般乍现,应衬着街边血红的灯光,江让看清了自己撞到的少年人。

是毁了容的小生。

小生半边脸颊清秀隽美,另外隐在阴影中的半张脸,是被烈火灼烧后的一团畸形血肉。

“阿让哥,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生的声音轻柔的近乎诱哄。

江让浑身哆嗦,极度崩溃的心神在碰到熟人后,崩裂得愈发彻底,以至于他甚至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

“逃、快逃啊!”青年近乎嘶声大喊,双目睁大,白眼球中尽是血丝:“妖、祝妙机是妖,他会吃了所有人的!”

青年这样疯魔地喊着,可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却轻轻垂着眸,始终一言不发。

江让这才注意到了对方不同寻常的态度。

他抖着薄红的眼皮,忽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近乎惊恐地看了过去。

只见,那张清秀扭曲的少年面颊,慢慢在晦暗游动的光线中渐渐转变。

街头的水雾褪去,面前的少年容貌变得愈发清晰了。

那是一张美丽的、瘦削的、病弱而精致的脸孔。

白色的睫毛、苍冷的皮肤、细雪般的白发,他像是一只死在海中的白色厉魂,此时,那雪白的睫轻轻颤动,就这样看着青年,泣血阴诡的嘴唇慢慢弯起一道细细的弧度。

“阿让,你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江让一瞬间浑身一软,英俊苍白的脸颊上尽是空白。

与此同时,家家户户的门都打开了,一道又一道的木门声,像是某种诡谲的幻觉。

所有的村民都静静地、慢慢地朝着青年的方向聚来,与此同时,那一张张毫无表情的面颊都在光影中晃动、变化,直至化作那张江让熟悉到融成灰烬都认识的美丽绝伦的面颊。

这对于江让来说,无疑是噩梦般的存在。

无数个祝妙机慢慢朝着他围裹了过来,他们伸出的手像是一只又一只的蛇尾,贪恋的想要触碰青年。

那一张张美丽无暇的面庞像是一只只被精心描摹过的人.皮面具,而纯白与美丽却绷不住怪物恐怖的占有欲,于是便开始扭曲、异化。

每一个人、每一个祝妙机都恨不得立刻将青年拉入无尽的情.欲炼狱。

江让近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