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道红纸心愿笺上的字迹并非全然相同。

从一开始牙牙学语般歪歪扭扭的字迹,到慢慢的练出风骨, 近百张笺子,无一不显露出孩子跌跌撞撞成长的历程。妍杉亭

而令人忍不住心生暖意的, 则是那些孩童字迹下方批注的另外一行笔迹。

温和、浅慢、耐心十足, 像是位温柔慈善的母亲,静静含笑注视着她的孩子。

孩子的心绪总是天真无邪的。

他会因为调皮被灵雀啄了而恼羞成怒, 随即提笔愤愤然道:“讨厌的灵雀儿, 为什么只啄我,不啄别人!”

这是旁人随意看了一眼, 便会忍不住会心一笑的稚嫩话语。

不会有人将它真正放在心上。

可即便是这般的牢骚,下方也会自然浮出一道回应的笔迹。

“确实讨厌......但阿宝是不是忘记你偷了它的蛋了?”

一笔一划赏心悦目、行云流水,令人单是看一眼,便能够自然联想起一位自霞光中含笑提笔的仙人。燕单庭

红笺飘飘荡荡, 可爱活泼的对话也逐渐随着锐利肆意的字迹变得愈发沉稳。

“阿宝”这般极尽亲昵的称谓,也不知何时变作了与旁人一般无二的‘阿让’。

成年的孩子有了更多的苦恼。

可他同时有了自己浅薄的隐私意识。

他不再将所有的心事都吐露在心愿笺上。

即便谢灵奉再如何百无禁忌、以身作则,但处于青春时期、对一切关系都懵懵懂懂的青年难免会心生疑惑。

他会想,别的师徒也是这般相处的吗?

他是否太过依赖师尊?

敏锐如小兽般的青年曾隐约触摸过真相,也羞于师尊在旁人面前对自己极尽的宠溺, 所以他抗拒‘阿宝’的称呼。

可很快, 不待他再继续探索, 师尊便已然拉着他沉浸进温柔乡中,潜移默化地影响, 让孩子将一切视作寻常。

江让被泡在蜜罐子里太久了,以至于连苦涩的滋味都全然忘却了。

在谢灵奉的面前,他近乎赤.裸。

如他生来的那般赤.裸。

裹着青衣的青年匆匆踏过那片密密麻麻的红笺,落在他身后的风蜷曲着,撩开了它们层叠在一起的面纱。

江让站在云泽殿前,一张俊俏年轻的眉目间难得染上几分心虚与踌躇。

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孩子,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面对时时帮自己处理烂摊子的长辈,多少还是胆怯畏缩的。

青年做贼心虚地悄悄推开殿门,视线比他的身体更迅速地往里头挤。

但云泽殿宽阔仙美,哪里是一眼能扫尽的。

江让忍不住抿唇,小心地猫着腰进了屋。

他也实在是没办法,昨日他醉酒误事,强迫了那罗小少爷不说,还夜不归宿、久久不回师尊询问关心的传讯

再加上今日早间是剑峰理论课,那位师长相当严格,是昆玉仙尊的师兄,若缺了课,是真能当场便将谢灵奉唤来,连带着他们师徒二人一起训一顿的.......

江让简直不敢多想,他现下只盼着赶紧将课业书卷带好,一个箭步抵达剑峰主峰才好。

但事情远远没有青年想的那般简单。

事实上,他方才入殿,还未曾多走两步,便听见自竹影屏风后传来的一道情绪不明的声线。

“昨夜去了何处?吾朝你传讯,至今未回。”

江让脚步顿时一僵,闻言心道不好,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绕过缠丝屏风,果然瞧见了一道霜白雪影。

书案上的银烛已然消解大半,烛泪层叠堆积,像是独守空房、流了一夜伤情泪的新娘子。

谢灵奉坐在书案前,莹白指尖轻轻提笔,复又落下。

一个行云流水的‘静’便浮现于白绸纸上。

听到身畔动静,他不紧不慢地拂袖搁笔,温平地抬首看去。

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