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的病情这些年一直吃药控制,要比上一辈子好了许多。

非要说改变的因由,大抵是因为她觉得,宴无微太小了,他还需要她。

重生来的宴无微也许并不是真的需要祝霜。但是,他需要伪装成正常人,像个正常孩子那样顺理成章的生活,那么他就需要“母亲”的角色来陪伴他,照顾他。

世界在他眼中,本来就是一场恢弘的角色扮演。

而这份来自亲生孩子的“需要”,像是一把结实而有力的绳索,令祝霜有了从深渊往外攀爬的力量。

一个母亲可以为她的孩子做到何种地步?祝霜不知道。

她其实时常觉得自己生了个冰冷的小怪物,比起人类,他更像是草丛里色泽斑斓,毫无情绪的毒蛇,他从生下来就没有喜怒哀乐,到三岁都一直面无表情但他天生是微笑唇,这让他看起来时时刻刻,都在微笑,但实际上,这更像一张天赐的画皮。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无法激起他任何的情绪反应。但他很聪明,他三岁的时候就可以微笑着去解剖兔子和死老鼠,活生生从它们的肚子里拉扯出血淋淋的肠子,并真心实意的把它送到老师和关照他的同学的抽屉里。

他不需要任何人,也不会为任何人伤心,或者开心,他像一个微笑的旁观者,观察人类如同观察行走的牲畜,这一点甚至无关亲缘,如果不是年岁太小没有力气,祝霜毫不怀疑他也会用刀仔细的剖开她的肚肠。

……

实际上,祝霜也不知道,如果这个孩子一直这样子长大,到底是好还是坏,她有时候茫茫然觉得自己在养一只嗜血的魔鬼,想将他活生生掐死在摇篮,又哀哀然想起那是十月怀胎生下的血浓于水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活肉,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会令她心如刀割。

好在两年前,这个孩子,突然变得正常了。

他好像突而就学会了行走人间的法则,也懂得了人与人之间应有的关系与温情,尽管偶时偶刻,祝霜还是会从他身上觉出一种面具般破碎的虚假,以及虚伪面具背后毫无情绪的空洞心灵。那一刻她仿佛触及微笑木偶裂缝下被蛆虫咀嚼的腐烂和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但如今的祝霜,只会轻轻的拿起刷子,蘸取油漆,不动声色的填补木偶的裂缝,用温情的语调告诉他,他需要遵守的,更完善的,属于“正常人”的规则。

因为这不是玩偶。

这是她血浓于水的孩子。

宴无微目的如何,她不会去追根究底,她只知道这个孩子,她的孩子,需要她。

祝霜正想着,忽而听宋时烟轻咳了一声,问她:“你家微微回家写什么作业啊。”

祝霜:“……嗯?”

宋时烟:“这几天我看只只不写英语作业,说老师没布置。”

三年级刚开始学英语,宋时烟其实挺担心夏知学不会。

光是儿子像个正常人就操碎了心以至于从没关心过孩子家庭作业的祝霜:“。”

宋时烟见她不语,诧异道:“……你不看微微写作业?”

语气十分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