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琢磨了大半夜,还是陆希娘舅舅发话道:“你们祖父虽留有遗训教我们不再进京,然而我陈家身微言轻,却也是守本分的,看这位相公信中所言,又遣了仆从来,我料他定不会为难我们。依着他的话去,别处他日再论。何况这样的亲戚,旁人便是求了都够不上。”
当初陈家也是起了攀附权贵的心思才会将女儿嫁到陆家,谁料不过几年女儿便没了。陈家上门要个说法,却连女儿尸身都没见到,最后仓皇离京。
再说陈家祖孙三代到京中,就住在离饮食街不远的南保巷中。两进的院子不算太大,陈家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只这院里伺候的下人,态度恭谨,行走间进退有度,瞧着哪是能从普通牙子买得的。
陈家人看了这般,心中惴惴不安,不觉竟在京中住了几日。他们来时第二日下了场大雪,如今天气放晴,雪又融化,那位贵人倒是让人送了好些东西来,只是人竟一直未出现。
都道天缘凑合,王崇与陆希娘这可算是天赐的夫妻。当初秦氏给陆月香和喜婆吃的一种药,这药沾点星沫子便活不成。她如今仍活得好好的,不过芯子换了人的缘故,韩大夫纵然诊出有异,却无从下药。
王崇想着她活了便好,倒不再像初时想着子嗣的事,不料前两日陆希娘竟诊出身孕来。腊月里事多,王崇常在朝中走动,夫妻俩那几日不曾同房。陆希娘只当这身子月事不准,等正月迟了十数日没来,韩大夫来请平安脉,倒摸出个喜脉。
妇人怀胎前头三月最是要紧,王崇担心她见了陈家人一时激奋伤了身子,一直没有告诉她陈家已到京中的事。
王崇看她看得紧,又有些后悔前些日子他的孟浪,还好大夫说没有大碍,只这几月不好再同房。
不过陆希娘心中始终惦念着,等王崇下值回来,特意问他道:“当初说十五六日便到,这都已然月末,要不要使人去寻寻?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崇没法,只得道:“正要告诉你这事,明日我休沐,请了他们入府,到时你们也好见见。”
陆希娘喜道:“那敢情好。”
不过一瞬又接了自己话说:“他们怕是不愿见我罢。”
0110 置气
她如今可是顶着陆月香的皮囊,王崇要见陈家人已有几分牵强,何况她还是崔氏的孙女。
陆希娘上辈子稀里糊涂,如今再细究她那兄弟陆启延的生辰,若是崔氏当年进府没有点腌臜事,只怕谁都不信。
“无妨,他们哪里晓得你是谁家的,到时你跟着我见了就是,你舅父带了幅你母亲的画像,你看了定然欢喜。”
他嘴上这般讲,却忧心她见了陈家人伤感,不过毕竟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总要让她见见。先前院里伺候的小厮来报,都道这陈家人进退有度,想来也不是那奸诈滑腻之徒。
王崇伺候她睡下,又蹑手蹑脚下榻,谁知他刚有动静陆希娘便醒了:“崇哥儿,你去哪儿?”
王崇转身替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公事要处理,我去趟前面书房,你先睡罢。”
陆希娘欲言又止看他眼,王崇以为她有话要说,不想她又打了个哈欠:“那你快去罢,也好早点歇息。”
王崇穿了衣到前头,吩咐周兴让人备马车,周兴听了转身就要去办。王崇忽想起方才她面上蹊跷的神色,又喊住他道:“你现在跑一趟南保巷,明早使人接了陈老爷子他们进府。”
说完自己又回房里去了,陆希娘还没睡下,见他去而复返,问道:“可是落下了什么?”
“没有,公事也没那么要紧,晚些时候处理无妨。”王崇掀了被睡在床外,“怎么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