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踏过青玉砖石,听着衣摆曳过地面的细微动静,一眼望向长廊尽头的瞬间,他终是忍不住去想――倘若当年自己不曾闭关,与那个人结了一段师徒缘分,是否也就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因缘尽失的下场?

这已是他逗留在此地的第三日了。这三日里,他几乎踏足了 玄水真宫的每一个角落,去追寻可能的破绽与端倪,然而每一片瓦,每一寸砖都诉说着真切与分明。

齐云天依稀觉得自己兜兜转转又绕回了走过的一处亭台,抬眼看去,不远处的碧水清潭一派水波澹澹,云雾缭绕。黑衣的青年孤立在水边,站得笔直,只留给他一个若有所思的侧脸。

一味地避开并不是办法,他可以允许自己一时无所适从,但他总归不会畏惧区区一个虚假的赝品。

这么想着,齐云天缓步上前,来到了那个年轻人身边。

“老师。”张衍留意到了他的走近,侧身行礼。

“在看什么?”他略一抬手,轻而易举地搅乱一池静谧湖水,任凭湖中灵鱼随他心意,盘绕成一个完整的太极。

张衍与他几日不见,态度仍是一如从前:“弟子曾得见老师将这一湖之水收为一滴,今日偶然想起,不觉推敲一二。”

齐云天笑了笑,手指一拢,霎时间整片碧水清潭干涸见底,失了水的灵鱼只能有气无力地在湖底翻腾,而他的掌中,已是多了一滴幽深晦暗的水珠沉浮不定:“这样么?”

张衍仔细打量着那水珠,似有几分释然,最后点点头:“正是。”

“想以此试探为师?”齐云天放开手,于是一池湖水转眼又自由地奔腾归位。

“老师此番出关后,变化良多。”张衍也不介意他的点破,直白道。

齐云天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望向远处:“你可知这玄水真宫是什么地方?”

“乃是溟沧历代大弟子的道场,也是老师如今的洞府。”张衍回答他的问句从来都是平静且从容的。

“除此之外呢?”齐云天不置可否,又问。

张衍斟酌片刻:“此地水汽灵机得天独厚,乃是修行水法的不二之地。”

齐云天仍然只是浅淡一笑:“还有吗?”

张衍抬眼看着他:“请老师指教。”

“这个地方,”齐云天缓慢地开口,似喟然长叹,“看似风光,其实不过是一片囚笼。失败的人要在这里忍受下所有无声的讽刺,等待着东山再起的那一日。当然,他最后终于等到了,但也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听闻老师当年十六派斗剑夺得头筹,掌门特赐下此处予您为洞府,何出此言?”张衍大约也听出那平静话语之后的锋芒,有些不解。

齐云天听出他话语中诚恳的疑惑,闭上眼:“你当然不会明白。”

你若明白,你若明白……

“你也觉得,为师当年十六派斗剑得胜,是件风光的事情吗?”他睁开眼,这样问道。

张衍伫立在他的身边,不动如山:“自然风光,但想来于老师而言,也很辛苦。”

齐云天手指略微一颤,旋即收紧成拳。他终究还是不大习惯从这个人口中听得那些柔软的句子,没由来教人心生软弱。

“近来无事,随为师去正德洞天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