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的还是如从前一般到此议事。只是习惯了独来独往,眼下身后第一次时时跟着个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张衍,这才真真教齐云天有些伤神。

然而他的这份不习惯,放在旁人眼里,却仿佛再自然不过。他领着张衍步入上极殿时,先到的几位世家洞天真人没有露出丝毫意外,暗地里打量他的眼神,也是他所熟知的客气,背后藏着警惕与嫌恶。

齐云天在末端落座――按照张衍所述,此刻自己仍是十大弟子首座,加之又有一重下任溟沧执掌的身份,与诸位洞天一并议事,自然合情合理――他环视一圈殿中,师徒一脉与世家几位真人皆是到齐,琳琅洞天居于掌门之座下首。如此兴师动众齐聚一殿,为的自然不会是小事。

稍有片刻,星台之上一道星河漫开,一名素白羽衣的道人拂尘怀抱,现身于正中座位上。众人一并起身见礼,拜见掌门。

秦掌门含笑点头,示意各自落座,旋即拂尘一摆:“今日召尔等前来,为的仍是那三泊之乱。方才那妖王罗梦泽书信一封予我,你们不妨都看看。”

“三泊之乱”四个字倒教齐云天心头一惊,这桩旧事他自然记得,只是当初自己自“花水月”出来后,旧伤复发,只得于地六泉闭关,正巧错开了这场议会。若他所料不差,罗梦泽书信所说之事,便是要与溟沧在那南荡泽做过一场――若溟沧能破其所设的“四象斩神阵”,则对面便放归擒拿在手的溟沧弟子,连带着奉还这三泊之地。

除却张衍之外,这是第二件超出他掌控之事。

当初的自己并未参与这场议事,否则也不至于后知后觉,被动到跪在上极殿外苦苦哀求无果,最后反而暴露了一腔心事。

如今这般……

此时一纸飞书已飘落到他的眼前,正是那罗梦泽的书信无误。齐云天取过看罢,与自己先前所想,倒是分毫不差。

“恩师,这罗老妖未免太不把我溟沧放在眼里,弟子愿前去好好教训他们一番!”孙真人最先阅览完书信,当先起身,大声道,“还有那渠岳,不过区区手下败将,竟也敢如此嚣张,委实可气!弟子这次定要教他脱一成鳞!”

“孙师弟稍安勿躁。”孟真人以目光示意他先冷静,“此事只怕要从长计议。”

对面世家的萧真人随之道:“孟真人以为要如何从长计议?”

杜真人淡淡附上一句:“我等固然与之耗得起,就怕那数百弟子被妖修拿捏在手,未必也能耗得起。”

齐云天不作声地听着那些早已熟悉的腔调,有些心不在焉。原来就算是在幻境里,溟沧也仍是那个压抑着是非的溟沧,自己终归脱不开那些纷争,除却听从与接受,别无他法。他只觉得乏善可陈,了无意趣。

就这么貌似专注地听了半晌,那些嘴皮子上的你来我往才终是告一段落,最后议定有师徒一脉四位洞天一并前往破阵――结果倒是与从前如出一辙。齐云天回忆了一番当初的情形,对比如今,张衍身是玄水真宫门下,也不曾外出随范长青除妖,自然也就少了他被情势所迫,被逼入阵之事。

“如此,入阵人选便由你们商定吧。”秦掌门任凭他们各自议论了一通,并不介意那些明枪暗箭,最后只淡淡一笑,“云天,此事你来主持。”

齐云天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字,自思绪中回神,倒也不见惊慌,平静地起身应下:“弟子领命。”

“既如此……”

齐云天正等着高处长辈发话,忽觉身边一抹黑影微动,一阵袖风与自己错身而过。

他蓦地抬起头,只见张衍已是从他身后走出,到得殿中,向着高处一拜,利落果决的话语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