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真,”良久后,秦掌门终是率先开口,注视着殿下那个拜倒的身影,“你入我门下一千四百载,你之道途能走多远,我最清楚。”

“掌门老师算无遗策,但有些事情原本就在天,不在人。”颜真人低声对答,“弟子无才无福,侥幸入得洞天,但终是与大道无缘。此乃天意。”

秦掌门神色平静,教人看不透他是否早已了然了一切:“那么,投身世家之事……”

“掌门可否容我多嘴一句?”世家那厢,萧真人忽地插言笑道。

“萧真人请讲便是。”秦掌门也是一笑。

萧真人向着余下诸人打了个稽首:“颜真人若入得世家,我萧氏绝无异议,可择三百后生晚辈过继颜氏。”

秦掌门于高处若有所思:“开立宗谱非是小事,将种大因果于后辈。”

“正是。”萧真人暗暗瞥了一眼跪倒在地的颜真人,低头掩去眼中一丝哀悯,正声道,“说来颜真人与我萧氏本就一度结缘,如此,也算是顺应了因缘。”

沈柏霜听了半晌,暗中瞧了眼世家另外几位真人,那份讶异显然不似作假――想来也是,这些年师徒一脉声势大振,加之齐云天如今在上极殿闭关参详洞天,恐再有百年出头便可出关。到得那时,师徒一脉便是大大地越过了世家。然而这样一来,世家被逼迫太紧,只怕又于大局不利。颜贡真此举,虽来得突然又匪夷所思,但往长远思虑,又不失为制衡的一着好棋,可风险亦有之。

如何取舍,还需费些思量。

“颜师兄,溟沧万载未有此先例,你怎可……”朱真人到底按捺不住,急急言道。

“朱师弟,比你我辈高位尊之人皆在,你还是莫要插话的好。”颜真人冷声打断了他。

孙真人忍不住向孟真人瞥去,后者抬头看了眼高台之上的秦掌门,并不言语。

“贡真,你曾与我言过,此生于姻缘再无所求,不会别娶。”僵持间,掌门下首的秦真人却是轻声开口,倒不似以往那般傲慢冷淡,“而你若欲开新族,岂可无后?既要开枝散叶,必要另纳姬妾,这当真是你所愿吗?”

颜真人似早已料到会有人如此一问,镇定对答:“有劳秦真人提点,我昔日之言,绝不反悔。我膝下曾有一子,得蒙萧真人收留教诲,立门之后自可接回,为其选一门合适亲事,为颜氏延续香火。”

秦真人想了想,不置可否,也只看向近侧的秦掌门。

“颜真人若有此意,陈氏也无异议。”一直未曾开口的陈真人突然表态,缓而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倦怠。

秦掌门含笑望去:“陈真人作何考量?”

“先前因平定魔穴未曾有言,今日诸事已定,诸位皆在,正可一提。”陈真人也一并站起身来。

“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一个接一个的有事情?”孙真人一贯不耐烦那张老脸,嘀咕了一句。

孟真人也是起身周全礼数:“还请陈真人直言。”

陈真人沉沉地注目于他,抬了下眉,转头对着秦掌门淡淡道:“此身老朽,难成大器,鄙老寿数将尽,无力荫蔽世家后辈,待得交代完世家诸事,也该是到了转生之时。至于些许未尽之事,还请掌门见谅一二。”

沈柏霜心思一动,看得分明,若太易洞天寿尽转生,世家从此失了靠山,自然人心惶惶,若此时颜贡真再转投世家,那倒是达成了双方恰到好处的平衡,不失为一着妙棋。只是这陈太平,修道多年,不曾想最后也抵死在了这象相三重境,未得凡蜕之身……他不作声地一叹,看了眼身边的秦真人。

“师姐如何看今日之局?”他低低道。

秦真人摇了摇头:“师徒一脉也好,世家也罢,由得他们。”

“一世不成,只待从头,陈真人自有归来之日。”孟真人虽心中隐约猜到几分,但面子总归不动声色地维持和气,“不知杂事可有安排下去,可有需我等出力之处?”

陈真人哑声道:“承孟真人的吉言。一切自会安排妥当,不必兴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