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后的女人长长久久地沉默着,不曾接过,也不曾回答。
张衍并不在意她的答复,只继续道:“此乃第一事。此番前来,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第449章
帷幔后那个身影一言不发,很远的地方传来花落的声音。四面盘桓的幽光斑驳碎开,如雪一般被吹起,洋洋洒洒地消散。
张衍继续道:“是关于坐忘莲之事。”
这一次,帷幔后的女人终于有了些微反应,恹恹开口:“你当年来我这里,问的也是坐忘莲。能告诉你的,我俱已告诉你了。”她顿了顿,低低咳嗽了两声,“你若是不信,再问也是无用。你走吧。”
“真人当年曾说过,坐忘莲乃是以人的元神所炼,割舍予他人,则双方便难免会心神相接。”张衍并不理会对方的逐客令,径直开门见山,“但我早已将坐忘莲归还多年,如何这等感应还会不减反增?”
一只细长苍白的手将轻纱帐幔掀开一角,端坐其间的女人似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语,第一次起身步出了那片狭隘的天地,眉头紧皱地打量着他,满是困惑。
这也是自那夜洞天小聚后,张衍第一次再见这位琳琅洞天的主人。披散的长发下,尽管仍是年轻冷艳的一张脸,目光却苍老到令人发指。那种由内而外的灰败与颓废容易让人想到烈火燃尽后的余灰,黯然到不见天日。这个女人是真的开始老了,何况她也早已过了可以称之为年轻的岁数,失去了往日傲慢的心性,便没有什么能撑起憔悴的皮囊。
或许这也是自己如今能向对方直言疑惑的缘故,一个心气消磨到如此的人,已没有精力也没有必要再去掀起什么风浪。
秦真人以审度地目光反复端详着他,大是不解:“你归还了坐忘莲?那坐忘莲早已在你心头扎根,要归还谈何容易?”
“事在人为而已。”张衍静静道。
女人形容消瘦,一张苍白的脸上唯独眸色漆黑,定定地望来:“你为何要还给他?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张衍并不多言,只望向远处涟漪微起的水面,莲台谢去后的花瓣入水即化,不留半点痕迹。
“不错,不错……你身上确实已没了那股力量……”秦真人抓了他的手,盯着他的掌心看了良久又松开,最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声音尖细,“好笑,当真好笑。你做了什么?你果然还是疑心了那齐云天对不对?好啊,当真是好。”
她咯咯笑着,笑着笑着却又失了笑下去的力气,连连咳嗽。
“你若是归还了坐忘莲,那便不会再受他元神任何影响才是。”女人深吸一口气,偏头看着他,唇角犹自噙着讥讽的笑意,“你也当真狠得下心,那可是已经在你心上扎根了的法宝,要割舍得如此彻底,无异于剖心之痛。”
张衍并不理会她后面的嘲笑,只听着前面那句回答皱了皱眉。若非是坐忘莲,那又是什么让他依稀生出与齐云天的感应?
不知为何,心中隐隐徘徊着一种难以表述的不安,梦里那种残存的失落感,让他想到那个堕入黑海的青色身影,指尖还能回忆起错失那一瞬间的惊恸。
他一定忘记了什么,可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而秦真人并未停止对他的打量,只迟疑地绕着他走了两步,好似在打量一件异样的物件:“不,不对,那毕竟是一段元神,你纵使还了坐忘莲,心中也该有遗影才是……为何连半点痕迹也无?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遗影?”张衍下意识抬手按过心口,若有所思,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所谓的遗影,又是什么?”
秦真人不以为意:“那是你心头之物,我又如何知晓?”
她显然已许久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整个人不过站立片刻便显露出了疲态,转而倦怠地坐回帷幔间,没有情绪地看着远方。
就这么沉默良久,她也不在意张衍还在,半睡半醒般自顾自地喃喃:“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这样大师兄就不用死了……这样他还活着,活着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