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在哪里,快找出来,快找出来!

他的刀再向左劈,撞上黑岩,爆出一串火花。

左边。

我颅穹下炸亮了灵光。

为什么总是左边?

我转身向着悬崖的方向狂奔。那大个子见我逃往死地,也不急着来追,一步步慢慢逼近。

而我终于得了片刻喘息,好把他仔细看个清楚。

白雪红袍,鲜明夺目。钢刀反着光,正刺着我的眼睛。同样刺眼的还有他那扭曲的铜面具。他的腰胯受了伤,走得僵硬。

我突然又觉得一阵止不住的笑意。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原来如此,这就是破绽。

这次他再扑来时,却是刀刀相接,不容插针。

我手忙脚乱地躲开第一刀,扭头继续往后跑。没跑两步,脑后刀声呼啸,忙俯身一矮,但手足无力,仆倒在地上。我来不及把嘴里的雪泥吐出来,忙向旁打滚,果不其然,弯刀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剁下。我在地上如只反肚乌龟般手足并用,滴溜打转,倒是乱了大个子的路数,居然让我逮了个机会,乌龙绞柱,又爬了起来。

一步一步,离悬崖越来越近了。

沈识微击伤了他的腰腹重地,我以为这就是我的救命稻草,牢牢抓住不放。却没注意到,他伤的岂止腰上一处。

为什么他总把我赶往右边?为什么没有受袭,他还是牢牢护住左侧?

他的铜鸟面扭曲不堪,除了可笑,我再没仔细看过。

现在我终于发现,他左边的眼洞里,不是一只爬满血丝的眼睛,而是一片血红。

我的那一横掷,不仅弄坏了他的面具,还伤了他的左眼。

崖下冷风从脚跟袭来,像是一张巨口在仰吹。

我翻滚奔逃,雪块被我踢得滚进崖底。而大个子又高举起手臂。刀要来了。我举刀相格挡,锵的一声,震得我浑身的骨头都在共鸣。这次虎口撕裂更深,再有下一次,我一定再抓不住刀柄。

我抹了把汗,擦得自己满脸都是血污。大个子的独眼里闪着凶狠和蔑视的光。刀再来了。最后一次。

我反撞向他怀里,左边,左边!

大个子刀锋一斜,向左边削去,我背上的皮肉连同衣服一起血淋淋地飞起。我反手去格,而他正劈了下来。

却没有让人齿酸的金铁死战声。

因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手上已没有刀了。

弯刀脱手飞出,打向他右眼。

我全身往下一挫,拼命远离刀锋,那止不住的刀势,只能用手臂生生扛住。

而等我的手臂吃进刀刃的瞬间,他的眼前一定是一片黑暗。

对人类而言,有没有比黑暗更可怕的事情?

他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横踏一步,向右趋避。

而只需要片刻的动摇就够了。

我不顾背上血肉模糊,拼命撞在他的小腿上。

只是他忘了,光明的右边,才是真正的险地。

那边是悬崖。

雪霰喧腾,鸟面和红袍在乳白的雪雾中下沉,慢得不可思议。我拼命的向后退,爬过的地方,一路都是血痕。在大个子彻底从我眼中消失的瞬间,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寂静冷山中轰雷一般。

那是长长的绝望惨叫。

我和这大个子生死相搏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原来他也会发出这么惊惶的声音。我蜷曲在坚实的大地上,想象着他身下呼啸的狂风。狂喜比疼痛更热辣辣的冲击着我的每一寸神经。

我活下来了。死的是他。我活下来了!

但不容多歇,我粗粗裹了裹伤,勉强止了血。往来的路上走。刚翻上冰斗,就看见崖影外的亮地走来一个人。

积雪如石,长云冻在山间。除了来人,天地间再没有活动的东西。

黑色的风氅像支墨酣淋漓的大笔,无风自动,在这无私的大纸上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