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宫中经筵不比国子监内讲学,于诸位鸿儒来说皆是得仰天恩的德化,对于宗室诸位亲贵,也都是不世遇的千载良机。陛下忧心宗室子弟不思进取,不若借此机遇,令诸位仰止学问大家,也好瞻仰陛下虽享尽天下,却仍是虚心若渴求学不竭,若经此一役仍是不能感化,臣实在不敢相信竟有如此冥顽不灵之人了。”
皇帝是个演技派,又多少有点表演型人格,能让他在更多人面前表演礼贤下士的古帝王之风和太宗的文治决心,他必然会答允。
那些宗室的子弟连课都听不下去,经筵上鸿儒们毕生总结的高深学问也定然入不了耳。
可是没有办法,皇帝要他们来,皇帝还在认真听,他们就得陪着听完,否则便是不忠。
“还可命宗室子弟听完后,再书感怀之论心得之要,陈于陛下亲自品评,这样宗室子弟若有贤才,陛下也可用之。若皆言有所出,辑录成册彰显文治也未尝不是美谈。”
我真是太坏了。
卓思衡忍不住想。
皇帝当然同意,他并不喜欢这些不学无术的宗室子弟,希望他们吃点没文化的教训,君臣二人一拍即合,就照这么办。
皇帝喜欢陪他演戏的人,卓思衡就更进一步,给他当导演当编剧,甚至还兼任制作人,满足皇帝担纲绝对主角的需求。
双方在友好的氛围中结束了此次会谈。
而被害者们仍然不知道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飙戏很累,但确实很过瘾。
走出天章殿年仅二十八岁的卓直学士望着十二月灰幽幽的天空感慨。
第112章
隆冬深寒,雪絮如绒。临近年节,酒肆茶舍都在雅间内添置了盆养的水仙,朵朵莹润玉瓣高洁皎辉,浓郁的香气也被橙红火亮的烧炭小炉烘烤得弥漫暖甜。
只是如今酒肆雅间再清净雅致,也被四下隔壁无休止的吵闹破坏,那些尖锐的、亢奋的、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不断冲破墙壁,闯入卓思衡这边厢的耳朵。
“松善先生学贯五经,之中又以《书》最为精达,将他作为开坛第一讲,实至名归。”
“不见得,只推显学不重其他,我看国子监是太世故而僵,只重科举学问罢了。论人望论治学,樊引樊先生都该是首座讲论之选!”
“王兄这话就偏颇了,难道我们不是士子,不为考学仕途么?尹松善先生本就有门生众多,佼佼者上次科举名列前茅,寻常他只在江州坐堂授业,如今能入京谈道,以精识书经惠及我等士子,岂不妙哉?”
“你们不过是按着自己的喜好编排,谁是真正替天下读书人着想?年后将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入京而来,无不带着一颗求学甚笃之心,我看就该他们都到了后再做评定!”
“我支持公仪望先生!”
“丁逊贤望才是吾辈该听之学之的垂范!”
“荒谬!”
“滑天下之大稽!”
“堂而皇之,姑妄之语!”
……
讨论到最后,隔壁雅间内的话题逐渐开始变成人身攻击,这边厢已经半个人都贴在墙上光明正大“偷”听的佟师沛却兴致未减,朝同样歪着脑袋一直听得认真的卓思衡问道:“所以快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会选尹松善先生年后春坛作首个开讲的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