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有的几次打车都是在上学期周末从祁一川租的房子那边练完歌回家的情况下那还只是为了早点到家里跟费薄林一起吃饭。
如果从家走到这儿,最少要一个多小时,在满是积雪的地面,把鞋子走湿了才是合理的。
温伏摇头:“不是走来的。”
费薄林刚想让他讲实话,就听温伏说:“是跑来的。”
费薄林话到嘴边,喉结滚了滚,凝视着温伏问:“跑了多久?”
“不知道。”
“脚冷吗?”
温伏这才想起低头看看自己的脚。
看完了还是摇头。
“也不知道。”
费薄林转过身,对着温伏朝自己的后背招手:“上来。”
温伏探头朝前看了看,似乎是想侦察费薄林的表情。
看不到,才杵在费薄林身后问:“薄哥要背我吗?”
费薄林:“再不上来我就走了。”
温伏一下蹦到费薄林身上牢牢扒着。
费薄林低眼笑笑:“你是个蛤蟆吗?戳一下蹦一下。”
说完却把温伏往上头颠了颠,等温伏在背上趴稳当后,背着温伏朝江边的林荫道上走。
“我不是蛤蟆。”温伏说,“我是蝴蝶。”
费薄林:“哪有自己说自己是蝴蝶的。”
温伏:“薄哥说的。”
费薄林:“你只会捡薄哥的话说吗?”
温伏:“你不是不让我捡鬼子话吗?”
费薄林:“……”
算了,成大事者不与小猫多费口舌。
金沙江边的林荫道种着四季常青的香樟树,树顶的绿叶郁郁葱葱,为他们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雪花。
费薄林摸着温伏的膝盖窝,用手捏了捏,问:“小蝴蝶,为什么总是不长肉?”
温伏两条细长的小腿晃了晃:“我长个子,长骨头。”
“骨头也很轻。”
“不轻。”温伏说,“还会变重的。长大骨头就变重了。”
这话兴许是让费薄林想起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长大骨头会变重,那人快死的时候,骨头会变轻吗?”
温伏没接话,偏头凑到费薄林侧脸盯住费薄林的神色。
他是想起了林远宜。
许威说林远宜行将就木那段日子浑身是斑,整个人是皮包骨头。
费薄林知道的。
他在初三毕业的暑假拿到林远宜的骨灰盒时只觉得那盒子好轻,轻得像里面的骨灰他一捧手就能撒完。林远宜没出国治疗时人就瘦得皮包骨头了,那时费薄林去医院照顾她偶尔会背着她上轮椅或是去厕所,那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林远宜也远没有一个骨灰盒子的重量那么轻。
他想兴许病痛真的会掏空一个人的身体,把人的骨髓也吸干,骨头也蛀空,折磨到最后,一个人从里到外就像一个薄薄的纸片搭起来的架子,轻轻一捏就碎了,拿火一烧就轻飘飘的。
“变轻了,才会飘到天上。”温伏偏头,用自己的脑袋蹭蹭费薄林的后脑勺,不知是否感受到了费薄林的情绪,在他耳边小声说,“飘到天上,才会变成星星陪着天空。”
“薄哥,天空不是只有小鸟。”
温伏说:“还有星星陪你。”
费薄林停下了脚。
金沙江的江水在这个静谧的雪夜随风涌动着,水声像飘荡的沙砾一样泼洒在漆黑的夜空,钻到他们的耳中。
风支使着雪花凌空逐流,突然一个拐弯,飘过人行道外又猝不及防刮进树荫下。
冬天的雪像凌厉的刀群,远看壮观漂亮,打上脸上却只剩刺痛。
温伏不怕痛,不怕雪也不怕刀,他本就是这世间最锋利又最漂亮的一片雪、一把刀。
眼看风刮到了费薄林的脸上,温伏从费薄林背后跳下来,挡在费薄林左手边临江的水泥栏杆前。
瓢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