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曈的目光落在桌前茶盏上,道:“是啊,很大。”

在这样热闹的集市,最当口的位置租银必然不菲,纵然面馆再如何盈利,要负担得起这样一间面铺,也不是件容易事。躄

何况这面馆里的桌椅摆饰,一看就很讲究。

过来擦桌子的面馆伙计指了指墙上:“二位想吃点什么?”

陆曈认真看了菜目许久,才道:“一碗炒鳝面。”

银筝也跟着开口:“一碗丝鸡面。”

“好嘞!”伙计搭着毛巾又去迎新进门的客人了,陆曈抬头,沉默地注视着前方。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她正对着面馆的门口,那个谈笑的妇人背对着陆曈,正与身侧的熟客说话。妇人穿了件宝蓝盘锦镶花锦裙,衣料簇新,腕间一只赤金镯子沉甸甸的,越发衬得整个人容光焕发。

银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悄声问陆曈:“姑娘认识?”躄

陆曈:“我表婶。”

银筝有些惊讶,正想开口,伙计已送上两份面来。喷香的面碗分散了银筝注意,下意识地道了一句:“好香啊。”

炒鳝面盛在深蓝色的搪瓷碗中,面碗大而深,面条细而劲道,鳝丝铺了满碗,一大勺红彤彤热油淋上去,香气扑鼻。

陆曈取了筷子,没说话。

王春枝煮的最好的面,就是炒鳝面。

时日过得已经太久,陆曈都快记不起来这位表婶的容貌声音了,只记得她做的炒鳝面很香。

那时候陆家清贫,陆谦常带陆柔陆曈她们去田边捉黄鳝。捉来的泥鳅放进筐里带回家,隔壁的王春枝会把黄鳝炒熟,每人一大碗炒鳝面。那是陆曈为数不多的,饕足的美味记忆。躄

她叫王春枝一声表婶,叫刘鲲一声表叔。刘鲲和父亲的性情截然不同。父亲古板严厉,刘鲲却和善可亲,会将她举得高高的坐在自己肩头,也会在父亲惩罚自己面壁思过时偷偷给自己递糖吃。

王春枝和刘鲲在常武县呆了许多年,直到陆曈七岁那年,刘鲲问父亲借了五十两银子,带着一家妻儿上京做生意去了。至此就失去了消息。

再后来常武县疫病,陆曈随芸娘上山,一晃七年时间过去,陆曈自己都快记不清自己曾有这么一房亲戚,谁知道会从曹爷的人嘴里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

所以她才想来看一看,这位对官府通风报信的、也曾在夏日傍晚给自己煮炒鳝面的“远房亲戚”。

王春枝没认出陆曈,自然,毕竟陆曈与从前相比已变了许多。

至于王春枝……

陆曈低下头,默默地吃了一口面。躄

这位表婶看起来再无过去的朴素,老了一些,也光鲜了许多。

从面碗里蒸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陆曈的视线,耳畔传来前方王春枝与熟客的攀谈。

“老板娘,过不了多久就秋闱了,您家小公子今年秋闱,必然高中啊!”

王春枝笑着佯作打他:“哪里就高中了,这每年秋考榜上有名的才多少?子德头次进考场,能顺利考完就不错了,做什么美梦?”

“老板娘何必自谦,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家两位公子争气,大公子两年前考中,小公子当然差不了,介时小公子中了举,可别忘了请我们吃杯酒!”

一番恭维说得王春枝合不拢嘴,喜得连连答应,好似刘子德榜上有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陆曈拿筷子的手动作一顿。躄

刘鲲与王春枝有两个儿子,也就是陆曈的表哥刘子贤和刘子德。

不过……

在陆曈的印象里,这两位,可不是个读书的料啊。

她再夹了一箸面条,并不放入嘴里,碗间传来的辛辣香气一点点漫上来,将陆曈的脸颊也蒸上一层嫣红。

陆曈眸色沉沉。

刘鲲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刘子贤,小儿子刘子德,是陆曈的表哥。

和表叔表婶不同,陆曈其实并不大喜欢这两位表哥。躄